不大的山村,冬日里不用去田里做活的妇人门,大多都三两聚着一起做针线。
眼见着一个老婆子进了李家的门,妇人们又开始低声的议论起来:“你们瞧,苏燕她娘来了,估计是来看外孙的。”
另一妇人撇撇嘴:“估计是听见了消息,以为自个儿闺女捞着银子了,来瞧着打秋风的。”
“呵呵,那这回她要失算了……”
苏母进了院子,直奔外孙的屋里,搂着外孙心疼了一阵后,同女儿坐在了堂屋说话。
五十多岁常年劳作的妇人,面容上已有不少皱纹和黄斑,衰老的痕迹亦是明显,问一旁做针线的女儿:“那死丫头呢?进山采药去了?”
苏燕低着头,捏着布料,针头在发丝间蹭了蹭后,道:“一入冬山里就没什么药材了,我叫她去河里洗衣裳了。”
“嗯,就该这样,把家里的活儿都给她干,省的一天到晚的吃闲饭。”苏母这般说着,下巴抬了抬,小声问:“小海这伤,那家真没管?”
提到这个苏燕心里就郁闷,皱眉点头嗯了一声:“管个屁,一个铜子儿都没出。”
苏母一听,撇嘴阴阳怪气道:“还是有钱人呢,这般扣扣搜搜的德行……”
说着,又问了李大庄什么时候回来,当听见女儿说归期不定的时候,苏母哼一声道:“一开始就该听我的,别往平城走这一趟,那姓江的不回信就是不想要这丫头了。你们留着那二十两在手里,养着这丫头几年,到时候直接叫她跟小海成亲,人和银子都是你们的,多省事儿,多好啊,非不听我的。”
苏燕闻言放下手里的针线,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阵烦躁:“我才不想江柔给我做儿媳,娘死爹不要的,一身的晦气。”
苏母却不赞同的撇撇嘴:“不听我的算了,我倒是想看看等大庄把那姓江的叫回来,能给你们多少饭钱!”
苏燕倒不担心这个,姓江的开着医馆,手里有钱着呢,只要大庄将人带回来,那这份钱他就跑不掉。
苏母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一件事,撺掇道:“哎燕子,不是还有苏青留下的那个宅子吗?三间大瓦房,大院子的还翻新过,应该能值不少银子的。”
苏燕郁郁的眼神,顿时亮了一些,是啊,她倒是忘了,还有那房子呢,若是能找到房契……
初冬的河边,草叶早已枯黄。
江柔就着一个大石头,正在费劲的洗着衣裳,冷风吹来时,沾水的手冻的通红发疼,她忍不住放下湿衣裳,将冰凉的手贴在脸上。
一旁三十来岁的女人,看着她笑着问:“你这一大筐洗的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江柔摇摇头,风吹到发红的鼻尖下,绯粉的唇弯起来,声音清甜柔软:“没事,我慢慢洗能洗完的。”说着,目光不经意落在女人红肿发裂的手上,不禁粗眉道:“王婶婶,你的手这么早就生冻伤了?”
王姓女子闻言抬起手看看,无奈一笑:“老毛病了,一入冬就开裂,这还不算严重呢,严重的时候一动就流血呢。”
“那你就没用什么药吗?这样干活多疼啊,还老在水里泡,伤口越发反复难愈合的。”
“医馆里的药膏太贵了,我舍不得买。”说着抬起手晃着笑:“其实水泡软了还好,干活不疼呢。”
江柔看着她,觉得她真坚强,也真能吃苦,莹亮的眼睛轻眨了眨,笑道:“王婶婶,我有个法子你回去可以试试,就是用一两的干登登草在瓦片上,焙干后碾碎成沫沫,在倒进小半碗烧热的香油里,等凉了后每天早晚抹两次,你这手应该很快就能好的。”
“真的,那我回去弄点试试,谢谢你啊江柔,要用了这法子我手真好了,我给你煮鸡蛋吃。”
“鸡蛋就不用了,这方子我也是书上看的……”
提起书,江柔莹亮的眼睛,恍然了一下。
娘还在时,每晚都会带着她看医书,教她辨认各种草药的样子,味道,还会告诉她草药的疗效。
她眼神颤颤,也想起了娘死前的遗言,叫她好好学医,将来好有一技傍身。
而这半年来,她却连医书都没机会再翻一下,想着,不禁有些难受。
可片刻后,又忽然想到,入冬山里没药材,李大庄也不知何时带着爹回来,如今除去做这些杂事,剩下的时间倒不如回家把医书拿来,有空多看看学学也是好的啊……
做午饭时,江柔看着苏燕,“姨母,天冷了,下午我想回家拿几件冬衣。”
苏燕闻言看向她,这一次同意的很利落:“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把那院剩的柴都拉回来,反正放着也没用。”
两人各有各的说法,事情就这么定了。
吃过午饭,苏母在家照顾李海,苏燕推着板车,带着江柔去隔壁的东山村。
两刻钟的路程后,江柔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大门上早已破碎的对联,是新年时,她和娘一起亲手贴上去的,如今……她眼眶泛红,吸吸鼻子,在苏燕的催促下,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院子里,经过一个盛夏,深秋,如今遍布枯草,看着荒凉极了。
进去屋里,各处都已落满一层薄薄的灰尘,墙角处更是结出不少的蛛网。
苏燕看着江柔发红的眼,眼睛转了一下道:“你先去搬柴去,我把这屋里桌椅柜子先扫一遍,灰太多了。”
江柔有些疑惑,她不过是回来拿些衣裳和书,并不是要在这里住下,苏燕清扫屋子做什么?但她却没吭声,转身老实的去搬柴了。
屋子里,苏燕见她出去,立即进了里屋,一边随意的扫着灰,一边仔细的在各处寻找着房契,一边还注意着外头的江柔……然而,找了许久,里间甚至外间她几乎都找遍了,都没能找到那一纸房契,不禁有些失望烦躁。
外头,江柔也把柴搬完了,进来拿衣裳时候,看着到处都灰尘都跟没扫过一样,不禁微微蹙眉。
拿好冬衣,书,用布包起来后,江柔转身看着苏燕,她正站在窗口。
“我收拾好了。”江柔道。
苏燕回过头,缓步走到柜子边上,一边将里头的厚被子拿出来,一边状似无意的问:“你娘走时,都给你留了什么遗言没有?”
遗言……江柔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傻,一瞬间就明白了此次苏燕过来,估计根本就不是来拉柴的……垂着眸子,她脑中回响着母亲的遗言,轻声道:“娘叫我回家后,好好跟着爹学医。”
“没别的了?”苏燕抱着被子,看着江柔,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蛛丝马迹。
江柔提着包袱的手,缓缓握紧,抬眸时候平静的看着她:“没了呀。”
苏燕不再多问,失望的冷了脸:“走吧。”
回去后,江柔坐在自己的小屋里,难得静下来翻着医书看。
堂屋里苏母听了苏燕的话直摇头:“这丫头说的话,我不信。苏青当年回乡后,又是修房子又是做门窗的,肯定手里银子不会少,所以才引来了恶贼。可就算是银子没了,这房子也是份遗产,她能不交代给她唯一的女儿?更何况,这么大的孩子什么不懂,只不过这死丫头鬼精的很,藏着不跟你说呢!”
苏燕听了,心里也有几分信,当下已决定等后面有机会,要再去找找才是。
李海养伤的日子里,江柔也不再进山,苏燕每每看着她都心中来气,总想法子给江柔找活干,江柔一旦有干不好的地方,她就找着理由骂,想方设法的发泄着她心中的嫌恶。
江柔也只听着,知道她如今不会再打自己,也就丝毫不怕她骂。
这一日,苏燕正叫江柔快些去做饭时,门口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薄冬衣,古铜色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李家嫂子,这会儿忙不,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苏燕见着是同村的,想着平日里来往也不多,他也不知有什么事儿,就招呼人进了屋,倒了碗热茶。
刘奎坐在屋里,看着院子里江柔抱着柴进厨房,咧嘴一笑,老实又憨厚:“这孩子,挺勤快的。”
苏燕讪讪一笑,不搭他的话,倒是先问:“刘家兄弟,你家里刘婶儿最近如何了,能下床不?”
刘奎闻言叹口气,摇摇头:“还是一样下不来床,今儿来找嫂子也是为了我娘……这不,眼看着年近了,家里却快要揭不开锅了。我是想着趁下雪前赶紧出去干活挣钱过冬钱,只是嫂子也知道我娘,离了人照顾不行。”
“所以……”刘奎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厚着脸皮来找嫂子,想着能不能叫你家江柔去我家,照顾我娘几天。也就做个饭,洗个衣裳,喂个药什么,活也不重,最多也就二十来天,我按一天十文钱给,不知嫂子同不同意?”
苏燕一听,一天十文钱虽不多,但却不用让江柔吃自家的粮食,还不用看见她在跟前晃,而且二十天过去,她爹估计也就正好来了……
想了想,爽快一笑:“刘家兄弟既然有难处,那邻里之间的我也不能不帮,不过江柔这丫头的确是干活利索,叫她去照顾婶子,你尽管放心。”
“那我先给五天的钱。”刘奎见事情这么顺利,掏出准备好的五十文钱放在桌上后,高兴的呵呵笑着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一早,嫂子带她过来,我就出门。”
“得嘞……”苏燕送了人出门后,回屋把钱收好去了厨房,看着正在烧火的江柔,冷淡一笑:“我给你找了个伺候老太太的活儿,明儿一早跟我过去。”说罢,也不等江柔有所反应,就转身离去。
而锅灶前,被火光映着的江柔,却是满脸的茫然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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