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开心地拍着自己旁边的被窝,边拍边对杨桐说:“你快点过来啊姐姐。”
杨桐动作慢吞吞的,知道已成定局,但还是总得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吧。
她旁边可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要知道她从前谈恋爱可是很保守的,从未留宿在别人家中、也从未让对方留宿过,她对于自我的领地意识还是很强的。
所以今晚一开始提出借宿时,她心里是有点抗拒的。要不是后来想到确实天色已晚,陈叶又突然头晕难受,她没准真会硬着头皮走出去。
可现在局面已然如此,她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就当作是条件有限、这边民风也淳朴吧,反正也就是将就一晚,睡个觉有个落脚点而已。
这样想她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杨桐小心翼翼地钻进自己的被褥里,生怕碰到旁边那个病人。
她躺下后把被子给整理好,把自己的手塞进被窝里去,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边。
该说不说这大炕是真暖和,杨桐有点迷恋这种温度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脑袋转过去问这个妹妹话:“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啥时候睡觉啊?”
小妹妹也翻身过来面向杨桐:“等我们都躺好了之后就关灯上床了啊。”
说着又向杨桐靠近了些:“因为关灯的地方有点远嘛,所以每次都是我爸爸最后一个去关灯,然后摸黑上床的。”
杨桐对此有点意外,毕竟她从小就过惯了躺在床上伸手就能关灯的日子。
“那你爸爸蛮厉害的嘛。”她突然觉得这种一家三口睡在一张床上的生活还挺温馨的,特别是小时候,她也挨着父母睡觉。
只不过长大了就不行了。
小女孩越说越兴奋:“这有什么厉害的,我跟你说,我爸以前还是猎手呢,经常扛枪上山打猎,能打好多猎物,所以他视力可好了,别说摸黑走路,就是黑夜里瞄猎物都不在话下。”
杨桐对这些很感兴趣,她就爱听点这种民间故事,更何况这还是真实的、主人公就在旁边的故事。
她用手戳戳这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示意她继续多说点。
“这些都是后来我妈妈跟我说的,我爸从前打猎的时候,还没有我呢,他们也还没有结婚。”
小妹妹讲起话来滔滔不绝,颇有故事家的风范。“我听村里有些大人说,从前在一个舞会上,有个姑娘跳舞跳得非常好,歌声也优美,一下子就把那个爱骑马打猎的小伙给迷住了,小伙子为她打山鸡,给她摘取其中最美丽的羽毛,想要获得姑娘的芳心。后来姑娘说你要是下次叼羊最后能赢,她就答应他。”
杨桐听得津津有味,感慨于草原民族爱情的直白与热烈。
“这是你爸妈的故事吧?”
小妹妹眼睛弯弯像月牙,脆脆的一句:“对!”
可是后来故事又急转直下,这位妹妹神情也略微严肃了几分。
“他们最后结婚了。但是没多久,村里就派人来收走了所有猎枪,说是上面的命令。一时间像我爸那种猎户就非常的不适应,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有一次,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些坏人,去残杀小动物,拿去卖钱,卖给城里的餐馆,他们才知道现在南山里的动物们已经很危险了,他们也从此被不允许打猎。”
杨桐若有所思,随即说道:“这也是国家划立祁连山保护公园的原因吧。”
小妹妹不太懂杨桐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现在还没接受这么系统的概念。
她们俩说话很小声,差不多就刚好两人能听到的程度,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就是叽叽喳喳的两只小鸟在有说有笑,还是听不清说的是啥那种。
女孩的母亲拍了拍女孩的后背,意思是该睡觉了,小妹妹对杨桐悄悄眨了个眼,又俏皮地吐吐舌头,跟她说了声“晚安”过后,就转过身去闭眼准备睡觉了。
杨桐拍了一天此时疲惫感也慢慢涌上来,她翻身去看了眼陈叶宽阔的后背,以为他应该也休息了。
于是自己也渐渐闭上双眼,来迎接这个漫长的夜晚。没多会儿,她呼吸变得有起有伏,已经熟睡进梦乡了。
睡在隔壁的人是能感受到旁边的呼吸声的,陈叶终于改变了他刚才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僵硬地翻了个身。
刚才还听故事听得那么起劲,怎么转眼就睡着了。
不过也是,她今天肯定累一天了,她那包挺沉的,光是扛那些摄影器材就是不少重量,更别说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上次从外星谷开车回肃南她都能睡着,那么这次秒速入睡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户牧民家的窗帘是那种老式的,中间总有点空隙容易拉不上,因此就会有些窗外的东西流入进来。
比如此刻高山上皎洁的月光。
它映照进来,仿佛水波一般,在眼前女孩的面颊上荡出一阵阵涟漪,清澈透明。
其实听到杨桐要睡在自己旁边时,他是没什么感觉的,毕竟以前也有过这种睡大炕的经历,只不过都是一群男的罢了。
但不也是睡觉嘛,咋睡不是睡,都睡自己那点地方,还会影响到别人不成。
而且女孩子睡觉安静,不像他们男的,打呼磨牙的都有,他这次还得个清静了。
但当杨桐真的睡到自己旁边时,他终于懂区别在哪了。
这种变化不是外在的,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状态,就好像他此刻心跳得很快,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是杨桐睡觉安静、没有男人吵他就能安然入睡吗?答案显然不是。
反而是更难以入睡了。
此前的二十多年来,他的生活被一些按部就班的事情填满,他会靠自己的努力把事情做好,然后所有的结果都在他理想的状态下安然有序地出现。
就好像他成功保研成功作出项目会有人恭喜他一样,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也不懂庆祝的意义到底何在,因为这些事情,不是一点会发生的吗?
如果没有发生,那就是还差点时间而已。
但是现在这种无措、无端心跳过快导致的慌乱和像被架在床上这种一动不动的麻木感,他从未有过。
他无法定义这种感觉。
如果是昨天的意外导致了今天的这些感受,那么就把这一切,都命名为意外吧。
陈叶慢慢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说真的,他不喜欢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果然情感是世界上最难读透的东西,但是杨桐,看起来好像很会处理这些东西。
他默默地辗转回原来的姿势,在心里悄然叹了口气。
希望她以后拍摄能惜命点,别再产生这种意外了吧。
杨桐一夜好眠,醒来整个人都暖烘烘的,感觉自己做的梦都是甜的。
陈叶在经历了一番最终无果的思想斗争后,也还是睡着了,不过睡眠质量显然没有杨桐好。
杨桐醒来精神抖擞的,在厨房帮着做早饭。
恰好妹妹也在厨房帮点小忙,并在杨桐和她母亲之间当起了同声翻译,于是杨桐也逐渐了解起这个曾经爱唱歌跳舞的女主人。
一时间厨房里热闹极了。
陈叶则还是坐在炕上,被当成重点关照对象,让他再好生修养,别去帮忙干活了。
他也没什么异议,确实自己没怎么休息好,估计今天回县城之后还得再上床补一觉。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一大堆早餐,感觉其丰盛之度不亚于过年。
她们用两个大碗装了一大早现做的酥油搅团和烧壳子,还用盘子盛满切好的肉肠,并为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酥油茶,好解胃里的油腻之气。
杨桐这两天下来消耗着实太大,更何况这一堆吃的里面还有自己尽的一部分微薄小力,所以她吃得格外香。
相比之下陈叶就吃得保守多了,牧民男人还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他也只得抱歉地解释是自己身体还没调整回来的原因。
杨桐虽听不明白他俩说的是什么内容,但看到陈叶今天那吃啥啥不香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到点。
“没事,等待会我们走的时候打包点,让他回去有胃口了再吃。”
说着还用手肘碰了碰小妹妹的胳膊,意思是让她翻译一下。
小妹妹反应了一下,接着迅速向她爸妈翻译了杨桐的意思。
两口子听了之后表示很赞同,女孩的妈妈很快便张罗着去厨房拿塑料袋打包。
杨桐被这位姐姐的超绝行动力震惊到了,但更多的还是被他们一家的热情所感染,脸上乐呵呵的。
陈叶看着她这副模样自然开口:“你是自己想吃吧。”
“什么嘛,我是怕你路上饿好不好!”她的一片好心怎么能被误解呢?!
她杨桐也算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好吧,毕竟学艺术的,所涉及的一切都和生活息息相关啊。
陈叶:噢?
他眉头微锁,一双眼睛直盯杨桐,让人莫名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反正这个人目前正鲜活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至于什么意不意外的,就先抛之脑后吧。
“那我就谢谢你的好意咯。”他盯完之后,轻飘飘地留下句话。
对于杨桐而言,陈叶和她抬杠其实没什么,但要是乖乖道谢,她才是真不好意思了。
“我要是走累了也能够吃两个补充体力,对吧?”
她才不畏惧陈叶的目光,难不成为你着想之余我还不能分点好处了?
陈叶:能,怎么不能啊。
他把眼神错开,低头准备喝茶。
“对。”
说完这个字,他把碗里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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