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爷喜好安静，患疾卧床后，为着养病，他的院子便被隔了开来，不许闲杂人走近，以防有人打扰到。
张府占地广大，因着张府人不是很多，府上老爷几个又喜好风雅美景，所以大部分屋子都被拆改成了花园，四通八达的，若是常人进来必定是要迷路的。好在在张清正的带领下，不多久，众人就踏进了张老太爷的院子里。
张老太爷院子与众不同，里面空荡，只院中心种了几棵近两米高的文竹。
众人刚穿过院子，张老太爷的卧门开了，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大哥这些人是？”
男子看着前来的众人，疑惑问引路的张清正。
这还是他们返乡后，张府首次一次性来如此多的人拜访。以往不是没有，但老爷子不许，大多都没让进。
就算允许，也是只让来访人中的主事人进来。而眼前这行人瞧着便知是主仆齐进了。
张清正没回他，而是先笑着同身旁的楼堇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弟，名唤中正。”说罢冲张中正询问：“中正啊，父亲可醒着？贵客到了。”
见自家兄长对打头之人如此恭敬，张中正心下诧异。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人，摇头道：“不巧，父亲刚又睡下了。”
张清正脸色微变，“睡下了？刚遣我去门口迎人时还醒着，这才半盏茶的功夫，怎又睡了。”
说完又朝楼堇解释道：“公子还望莫怪，我父亲常年患疾卧榻，时醒时睡的没个着落，要不公子与诸位先与我去客堂休息一番？”
张清正心下牵挂老父，面上也显露了一些出来。
他家父亲年事已高，近来醒着的时间愈发短了，他还真怕出个好歹来。原想进去瞧瞧，但楼堇身份太过贵重，他不好怠慢，只能先顾好眼前人。
楼堇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听到张清正的安排后，摆手，“不了，张老太爷身体要紧。”
接着无意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归念尘，他唇角勾起，补了句：“再说我正好带了个郎中，可以给张老太爷瞧瞧。”
“这……”
张清正一脸纠结，他在官场也混迹了多年，自是明白刚在门口时，楼堇说的什么“私下遣来的郎中”的话当不了真。那青年瞧着与楼堇一行人没多熟稔，与他们是不是一路人还不知道呢。
心下几番考虑，想着楼堇终究是不会害自家老爷子的，他把眼一闭，应了下来，“好吧，那就麻烦公子带来的小大夫了。”
“张大老爷客气。”归念尘没推辞，一脸平静地应允下来。
楼堇原只是想试探一下这来路不明的“郎中”，如今见其见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觉得有些诧异。
这人真是一个郎中不成？
只是张清正答应了，张中正却是不答应。
“大哥你这是…干啥啊？这…”张中正听到向来稳重的兄长，竟让一陌生大夫给老爷子治病，只觉得日出西山。
他神情恼火，“何大夫不是吩咐过，父亲睡着时莫要惊扰嘛，你这……再说这小大夫如此年轻，你又初识，他医术几何你都不知晓，怎就许了他给老爷子看病？就因为他？”说着，他指向了刚提议的楼堇，对自家兄长的行为不敢苟同。
“中正！”张清正肃声看向自家幺弟，“不得无礼！就按我说的做。”
察觉到自家兄长地话语间已经含有怒意，张中正呐呐没再说话。
“小弟不知事，还望公子和小大夫海涵。请随我来。”说罢就领着人进屋。
楼堇朝杜巍使了个眼色，命其留在屋外，带着归念尘进了屋。路过张中正时，发现其眼下竟也微微发青，不由感到惊奇。
若是他没记错，那门童以及张清正好像也是如此，还更严重些。这张府所有人都缺觉嗜睡不成！
屋内古朴典雅，布置的很简单，也就南面窗户旁摆有的两盆文竹添了点艳色。
想来这张尚书是真爱竹了。
奇怪的是，张老太爷自患疾以来，就草药不断，如今屋内却无丝毫药味，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还真是护得紧啊！”归念尘打量了一番屋内，喃喃自语。
里间，张老太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安详，看起来毫无病相。
归念尘也没等张清正招呼，自行上前往床边一坐，开始诊脉。
“嗯？”他微微讶异。
“咋了，小大夫，可是有啥情况不是？”
归念尘摇了摇头，没说话。
身体康健，脉象平和，但却渗有一丝阴气。看来再怎么护着，日积月累依旧是让阴气钻了空子，入了体。不过好在灵台还未被侵扰，尚且清明。
手又抚上了张老太爷额头。
唉，看似是时常昏睡，其实是魇着了。而且被困魇时间的太长，神魂已经有些不稳，看来得先安魂了。
楼堇坐在茶椅上，见张尚书果真病重昏着，他对此甚感遗憾可惜。一是对方是真的称得上品行高洁，为官时也是清廉自俭。二是叹人有天命，非常人所能改。
若是能醒来最好，若是难以醒来，他估计得重新谋划一番了。
接着施施然地看向正为张老太爷诊治的人。昨日初见时，他就感觉此人不一般，今日自称大夫，他到要瞧瞧是否属实。
若是真的还好，若不是……，那就下辈子最好是吧！想到这，楼堇的眼睛森冷了瞬间，又即刻恢复如初。
归念尘若有所觉，转头看了坐那看着自己的人一眼，没什么表情。起身道：“张老太爷是被困魇着了，时间太久，得先安魂。”
“噗呲~魇住了？”张中正嗤笑出声，“平常人都知道，人魇着了会睡不安稳，时间长了自然会醒。虽说我父亲是时睡时醒的，且醒来的时间都不长，但睡着的时候却是安稳的，瞧着怎会是魇着了？”他原本就觉得这个年轻大夫才疏学浅，如今看来，果真医术不精。
另站一旁的张清正看了眼自家幺弟，也未曾出声制止。他心中亦是如此所想——怎会是魇住了？！
他其实对这自称“郎中”的青年的医术也不多信。毕竟他家的何大夫出身御医世家，医术可谓是了得，连他都对自家父亲的病症没甚办法，这一个年轻大夫能有什么好法子？只不过楼堇开口，他不能不给面子，所以才应允其为家父看诊罢了。
“不是魇住了，是被什么东西困魇着了。”顿了顿，归念尘直视着张清正的眼睛，道：“至于是什么东西，我想张大老爷和小老爷应该有所猜测吧。”
张老太爷被困魇的时间不短，常年卧榻不起，身为其子女，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猜测。
“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医术不精，哪，哪有什么东西，莫要在这唬人！”张中正语气愤然，即刻说道。他义正言辞，只是眼神飘忽，没敢看向归念尘。
“中正，你闭嘴！”张清正低声喝道。他同归念尘拱了拱手道：“既是困魇住了，还请小大夫能救一救我张…我家老爷子。”他语气比之前要诚恳许多，只是面色不自然。
归念尘对他的转变仿若不觉，淡淡道：“老太爷的病急不得，张大老爷先派人去抓几服滋养安神汤吧！”
说罢，归念尘朝屋外走去，全然没再看屋中人一眼。
张府兄弟二人没说什么，脸色变换。楼堇将屋中三人的所有神情尽收眼底，饶有趣味的笑了笑，慢声道：“那我也先出去了，就不打扰张老太爷休息了。”
张清正回神，连忙应声，“好、好的，我马上命人带公子去客房安置。”接着转头和一旁的张中正道：“你去安排人按小大夫说的去医馆开几服安神汤回来。”说完，领着楼堇出去。
一直到张清正带人离开，张中正都没再说什么。他摘下腰间的香囊，细细抚摸，神色温柔缱绻，却暗含哀伤。
按那些坊间传闻…是她吧…
也是，只会有她了……
正巧，屋里人刚都出来，便有人来喊食午膳。
张家人本性节俭，饮食住行，除了“住”以外，其余并不铺张。至于“住”，张府雅致奢华，是皇帝亲自所赐，命人建筑，身为臣子，他们不能不住。
因楼堇的到来，今日的菜品倒是张府少有的丰盛。只不过从屋中出来后，张府两个主子都有些沉默，神色不定，由是桌上虽还算言笑晏晏，却透着一股子沉闷。
吃过午食，张清正派人将楼堇一行人引去了张老太爷隔壁的院子安置。东边本就一户院子，住着张老太爷。但其觉着一人住太大，人多又吵闹，本身又是个不拘泥的性子，就命人分成了三院。自己选了中间最小的那个住。
始一进院子，归念尘自顾寻了个西边的房间，留下楼堇一行四人。
这里离张老太爷的院落近，就在隔壁。
“这…”归念尘的我行我素，杜巍是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气恼。
我家公子还是你名义上的主子呢！招呼都不打？用完就扔是吧？！
倒是楼堇看着那人的离去背影没多在意，淡淡道：“无事，随他。”接着话锋一转，“你准备下，张正午状况不太好，我们估计得另行谋划。”
“是，主公。”杜巍回道。无外人在，他自是要喊回正经称呼的。
想到他们原本的谋划就这样胎死腹中，杜巍叹了口气，“真就这么严重了，没办法了？”
楼堇盯着归念尘的屋子一时没回话，过了会才道：“也不一定，或许有。你先计划着吧，做两手打算。”
从刚张府两兄弟的态度来看，这“郎中”估计还真看出什么来了，想来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还真是不简单啊！
楼堇心道。
归念尘自是知道屋外几人在说什么。
“主公……”
难道是平阳王楼堇？怪不得张清正对他这么客气。
归念尘来这个世界，或者是位面已将近十天，对这个世界的一些情况还是知晓的。
这个位面当今朝廷——大珉腐朽堪败，先皇晚年暴虐淫奢，沉迷炼药寻仙，以致民不聊生，后惹得群雄并起，各路王侯争霸，皆想取而代之，而平阳王楼堇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已经是处于争霸中后期，各方势力大多磋磨了个干净。现明面上已经唯留有平阳军与大珉两大势力在进行最后的角逐。
天下十洲，平阳军在平阳王的率领下英勇非常，稳握手中六洲，牢牢占据优势，他如今所在的安阳县便是属于六洲之一的安山洲。而大珉三年前暴君崩逝，现皇位上的皇帝不过十五岁，只能蜗居于北部三洲。
双方势力如今正于隔壁闵肃洲胶着。
这平阳王这种情况下不在平阳军里坐镇，跑这来，料想是想拉拢张尚书，谋划些什么。
也是，张正午虽辞官，但作为曾经的“张半朝”，在朝堂上的影响不可谓不深。
归念尘闭了闭眼，没在多想，这些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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