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色将晚，仇明兰神情期待又紧张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一刻都不得闲。
一旁，神情颓靡阴沉的陆德昌闭着眼躺在竹椅上，右腿上还打着笨重的石膏，手边放着一对拐棍。
“行了，别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净烦着我，”即便闭上了眼睛，还是无法阻拦仇明兰那细碎的脚步声，随着这些细琐的声音，陆德昌本就不咋样的心情也是更加地烦躁，“要么你就坐下，给我好好地等，要么就快去厨房做饭，待会儿全家都要饿了。”
仇明兰张了张嘴，没敢吭声，随手找了一张凳子坐下，颤颤巍巍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
因为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如今的仇明兰在家里愈发没了底气，自我也产生了一定的纠结和怀疑。
本来那一大笔现金被耗子祸害的一干二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对于本就不富裕的他们陆家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噩耗，结果之后事情的发展还不仅如此！
当时仇明兰为了躲避陆德昌的殴打，一个趔趄，直接导致男人狠狠地摔了一跤，当场右腿疼痛难忍。
村口的黄医生当时一看，就判断为里头大概是骨折了，接着陆德昌又被有车的村民送去了县里的人民医院挂了骨科，拍了片子。
本以为应该不会太严重，哪想到侥幸心理不可取，陆德昌年龄大了，右腿本就当场骨折，结果再加上受到的二次伤害，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虽说如今做了手术打了石膏，但是医生当时也说过完全恢复原样的可能性并不大。
将来拆了石膏的陆德昌还有可能会腿瘸！
除了陆行之外的陆家三口人没人愿意接受这个可能性！
陆德昌如今也才五十岁出头，还是中年人，成年的壮劳力，更加是整个陆家一直以来的经济支柱，如今老天却告诉他们，这个经济支柱以后可能腿不怎么好使，成了一个瘸子？
一个瘸子在村里能顶什么用！
不仅建筑队里的活计干不了了，甚至就连田里的活，瘸子也比不得正常健康的青壮年好使。
难不成往后就让陆德昌在家里做些女人才应该干的家务活？
陆家三人完全想象不出这样的画面。
越是想到这个极其不希望发生的可能性，仇明兰的心里就越是产生了自我怀疑。
毕竟陆德昌之所以会断了腿，将来还有可能会变成一位瘸子，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当初她的那一躲！
本来陆德昌就打算停手了，结果她不仅没有接下拳头，反而躲避开，害得男人摔断了腿，凶手不就是她自己嘛！
再追究地深层一点，陆德昌之所以要对她动手，也是因为她保管的那一大笔现金如今彻底的没了。
家底彻底没了，儿子将来娶老婆养孩子的本钱也直接没了，可不气得陆德昌当场对她大发雷霆！
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就认定了三从四德的仇明兰自然不可能认为陆德昌这是自作自受，更加不会因为对方的暴力而认为对方这是活该，她只会从她自身找原因，认定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过错。
若是没有她，家底又怎么可能会没了，男人又怎么可能会摔断了腿呢？
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当时知道了有可能变瘸的结果，陆德昌还接着和仇明兰闹了一次，就连陆成功也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想多搭理她。
等到陆德昌终于冷静下来之后，虽说他从来没有提过要离婚的意思，但是仇明兰反而觉得更加地心虚，生怕男人一个不顺心，再次挑起这件事，翻起旧账，借此将她赶出这个家门。
她的儿子在这里，男人在这里，只剩下哥嫂的娘家也不可能欢迎她，手里头又没有钱，都在那次被毁的一干二净了，所以，仇明兰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被男人休了赶出家门。
如今的仇明兰在陆德昌的面前就是一个时刻都胆战心惊的仆人，什么风水草动都害怕，父子俩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敢反对。
见这女人终于是安静下来，陆德昌也就不再计较对方一直投射过来的碍人视线，只当做完全没看见。
对于仇明兰，陆德昌心里也不是不怨的，毕竟家里因她没了一大笔钱，甚至还害得他如今断了腿，每天只能呆在家里，稍微走动都不行，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变成瘸子。
但是，即便是再怎么对仇明兰生气，离婚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了，先不说这么大岁数还离婚，传出去名声上就不好听，将来极有变成一个瘸子，丧失了大部分劳动力，挣不了多少钱的他，应该也再不能找到一个任打任骂如此听话的婆娘了。
更何况，就算是为了成功，他们两夫妻也不能离婚，家里以及成功的事情也还是要这祸害女人继续操心操持。
陆德昌一直没有对仇明兰提过离婚的话题，但是自打出院了以后，到底还是对仇明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处处挑起对方的过错来，还撺掇了陆成功和他一起。
明摆着的瞧仇明兰不顺眼。
这态度，直接搞得仇明兰一直胆战心惊，伺候他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生怕男人一个不顺心，她就彻底完蛋了！
这是自从两人结婚成家以来，仇明兰家庭地位最低的一次。
陆德昌闭着的两个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心里思考着经历了这些变动之后，家里应该怎么继续撑下去。
没等陆德昌想太久，陆成功就带着一身臭汗味地回来了。
“我渴了！”陆成功像个大爷一样地坐下，招呼也不打一声，冲一旁的仇明兰硬气地吩咐。
登时站起身，仇明兰卑微着身躯给自家儿子端了一杯凉白开，接着期待又害怕地开口，“成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都……都还好吗？”
陆成功“啪”地用力把水杯摔在桌子上，刚才还无比硬气的脸上立时青青白白。
“你还说呢！就那样的碎纸，哪家银行愿意和我们换啊！”
当时陆德昌因为骨折而住院，医院非要先交钱才能动手术，结果当时的仇明兰居然告诉他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陆成功才知道了仇明兰当时究竟是做出了怎么天大的错事，故而招惹了男人的暴打！
那十多万块钱所代表的背后意义，陆成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当时的心情比陆德昌还要严重得多，毕竟这都与他切身相关，是他买房子娶老婆的本金。
如今全部成了废纸片！都让老鼠给祸害了！
身为儿子的陆成功如今还不敢像陆德昌那样直接对仇明兰动手，除了开口辱骂斥责之外，他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对仇明兰一直使用冷暴力，一度脸色难看地不曾搭理过对方。
陆德昌前几天出院，回到家，陆家三人终于开始处理那笔现金的事情。
仇明兰还是舍不得那些碎纸，再加上侥幸心理作祟，常识也不知道多少，故而将碎纸片混着泥土都收集起来，看看银行那里能不能把它们都换成新的。
反正是能换多少就换多少，尽量减少损失。
当初在医院的时候，光是为了凑医药费就已经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先是将家里养着的那几头还没长大的猪都以贱价急切地卖了，还不够，再向亲戚朋友以及村里的村民们又凑了一笔钱，打下了十来张欠条，最终才终于凑齐。
也就是说，如今家里不仅没有多余财产，甚至还倒欠别人一笔债务等着偿还。
欠钱的人通常都是大爷，但是放在这种小村子里头，这种事情还是行不通的，毕竟大家都知根知底，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要在一起生活，真不可能一直欠钱不还，不然在村里的生活绝对好过不到哪里去。
偏偏家里最需要钱的这时候，平时最能挣钱的陆德昌却摔了腿暂时没法工作，也就没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收入，当初其他人借钱的时候，别人家也都因为这个原因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看在陆德昌需要赶紧治好的份上才勉强同意借了点。
这下子，仇明兰如今也就只能是能走一步就走一步，趁早让陆成功去县城银行看看，能不能把钱都尽可能换回来。
至少也要把欠下的债务还上一部分，家里也要继续维持生活。
至于陆成功买房子的老婆本，那也只能退一步先放在一边。
就这样破碎地不成样的状态，银行自然是不能换的，这不，陆成功今天虽然去县城跑了好几间银行，但是根本没有一家肯兑换，都白做了无用功。
纸币都已经碎成那样了，还想着让他们银行当冤大头兑换呢！
当初保管的时候怎么没多注意点呢？
如今全国各地处处都有银行，绝大多数人也都选择相信银行，把钱都存进银行，还有一点点利息可以拿，怎么到了你们家当初就打死都不愿意相信银行，非得自己存起来呢？
现在好了吧，一个保管不当，这笔钱直接就废了，不知被啥东西糟蹋得一干二净，全成了碎纸末！
要不是怕影响工作，当时接待陆成功的银行柜员都想直接冲他翻白眼鄙视他了！
愣是在县城忙活了这么久，同时还要接受别人投递过来的异样眼神，结果事情还是没法办成功，没法拿到钱，这时候的陆成功脾气还能好吗？
仇明兰现在还问个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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