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任算是钟鸣唯一一个跟他比较亲近的长辈，在被他这么一问之后，心里不免有些酸涩，他无父无母的，什么事都一个来，现在连房子都自己买了，就算是关系好的朋友，也不会觉得他会少钱用。
“还行。”钟鸣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菜，掩饰掉眼里的异样。
“你们赔多少呢？跟值班护士一起分摊？”
“嗯，那护士今年第一年上班，工资不高，也是外地的，我让她少出点，毕竟我自己的病人，也是自己的班上。”钟鸣说出这话的时候还觉得不好意思。
“你就一个主治，工资也没多少，不能死要面子，实在不够就在我们这拿点。”老主任平时比较节俭，在学校还常年资助了几个学生，钟鸣怎么好意思朝他开口。
师徒三人吃完饭，钟鸣正想着帮师母收拾，就被老主任叫到书房了，这书房钟鸣很熟悉，从研究生开始他就经常过来，旁边的那三把木头椅子是专门为学生准备的。
“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说，我年纪大了，你又是我最后一个弟子，多照顾照顾是应该的。”老主任其实看上去有些凶，上学时期他的课，大家都是夹着脑袋听，生怕被格外关照。
进医院更是，年轻的医生护士都怕她，动不动就提问，查房的时候，后面的那一串主治医生都不敢上前，但是钟鸣知道，他这人除了在专业领域严格，生活方面是一位很和蔼通达的老头。
“我……”钟鸣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这个月工资扣一万，再扣一千的绩效，再加上房贷，他这个月真的是要喝西北风了，来的时候他刷了下朋友圈，刚好看见上次来找他参加节目时加的，那人朋友圈里说差点邀请到了兆路远，如果他能参加，那这个节目就是兆路远的真人秀首秀，热度肯定不愁了！
钟鸣原本已经不再有想法的，但是看着剩余的工资，他免不了又有些松动。
“有话直说，别磨磨蹭蹭的了。”老主任戴上了老花镜提醒到。
“前段时间不是认识了个明星么，他最近找我推荐我上个综艺节目……”钟鸣一边说一遍舔着嘴唇，不停地咽着口水。
就跟钟鸣想的那样，老主任在听到这个之后脸色马上就不好了。
“不想干医生这行了？想去当明星了？你知道培养一个你这样的医生要花多少精力么？”老主任本来就长的严肃，这样板着脸之后更是吓人。
“不是的老师，那个节目不影响我正常工作，只是拍一下下班后的生活，也会介绍医生这个职业，多少能缓解一下医患关系。”钟鸣说到这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底气，他知道老师的底线在哪。
“怎么会不影响工作？拍下班时间？你下班时间很多么？上个夜班能休半天都算好的了，你还想拍电影了？”
老师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钟鸣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老师您别急，我就是跟您说说，其实人家早就来找我了，当时拒绝了，这次因为病人逃费的事，我有了点压力所以才会想到这个，您放心，我没想过当明星，我会好好踏实的工作的。”钟鸣说到这的时候都不太敢去看老师的脸色。
钟鸣原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暴风雨，但是没想到老师在沉默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的确人最重要的还是要生存……”又是一阵沉默，师徒两人面对面坐在那一时没人开口。
“我只是一时间有了这个想法，我会踏实的上班的。”钟鸣跟老师告了别，逃似得出了学校，他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一路申请奖学金，老师当时还特意问他是不是想学医，学医不像别的，学的久，很晚才能养活自己，家庭条件不好的话会很难，钟鸣当时犹豫了一段时间，还是继续了这个专业，所以老师对他格外照顾。
八点的夜晚，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段之一，作为茫茫人海的一员，他不是最落魄的，总要往前走。
就在钟鸣刚准备扫单车的时候，收到了老师消息，说太晚了，让他别骑车了，坐地铁，安全点。
钟鸣发了个好，停下扫单车的手，又往对面的地铁口走。
到了家，钟鸣看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交完房贷几乎所剩无几，如果每天吃食堂的话……好吧，他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食堂吃的，补助也没剩多少，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人借点。
点开微信，兆路远的头像直接映入眼帘，钟鸣一点没犹豫的越过他继续往下滑。
点开林浩头像，犹豫再三还是给对方发了消息。
管道修理工：在么兄弟？
看着对方半天没回复，钟鸣又点开了红色app，除了两个系统消息，居然还增加了个粉丝，点进对方主页，空空如也，连简介都没有。
林浩：怎么了？
管道修理工：你最近手头富裕么？救个急。
林浩：？你居然会缺钱？怎么回事？
钟鸣想了会儿，最后还是把整个事情经过跟林浩说了一遍。
林浩：医院没钱也给治病的么？为什么是你们医生自己付钱，这钱不应该是医院或者gj给么？
钟鸣打了半天字，觉得说不清楚，干脆给对方去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一打就是近一个小时，中途接到了兆路远的消息，一张食物照片，看上去很丰盛，但此时的钟鸣根本没精力去顾他。
林浩：“我先借你五千吧，我自己手头也紧，公司要裁员，事情多了一倍不止，还降薪三分之一，我还以为医生是个铁饭碗呢，没想到你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挂了电话，钟鸣手机很快收到通知，林浩借他的钱到账了。
看见手里的数字上涨，钟鸣这两天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下来，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让自己缓解一下焦虑。
就在这时候，兆路远的消息又来了，说是品牌方送了好多香水问他要不要。
管道修理工：不了，上班不能喷这个。
看你一直没回消息，我还以为记错了，以为你今天夜班呢。
管道修理工：没有，刚刚跟同学打电话呢。
男的女的？
管道修理工：男的。
今天的钟鸣没有太多的倾诉**，基本都是兆路远问一句他答一句，到了最后他也没了应付的心情，说是自己想睡觉了，就跟对方说了晚安。
钟鸣睡觉前，甚至还看了一眼自己最近的星座运势，两颗星不到，甚至还提示不止一件事会让他破财，让他注意身边的小人。
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钟医生，突然忍不住搜了更多，解析运势的博主有很多，一半是好运一半是要破财，越看心情越差。
钟鸣的坏运气一直持续到这个星期五，还是个小长假，一直坚守岗位，争着假期三倍工资的他，这次要回老家了，因为村里迁坟，需要他回去一趟，除了他父母还有他奶奶，当初村里没具体规定公募在哪，所以坟墓都是自己选的，现在村里做规划，近些年的坟要统一迁到公募，公募的钱是免费的，但其余的需要自己去弄，算时间，请人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估计也要一些钱。
这些事村里之前跟他打过招呼，他答应的很干脆，毕竟是对村里发展有利的事，而且他当时上学村里也给了不少资助。
看着手机里的四千多块钱，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翻了一下微信好友，想着再从哪借点，无意识点开了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老同学转发的视频，里面的内容刚好就是欠钱不还的典型案例，下面一排哈哈哈哈，全是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两个在说着班里的谁谁谁，从上学开始就到处借钱，现在都几年了，人家直接删好友了，紧接着就是一人半开玩笑的说着，他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房贷车贷，手里真没钱，希望高抬贵手。
刚刚还想着借钱的钟鸣退出微信，靠在床上思绪飞出去半天没回来。
微信群里，村里有@了一遍需要回村迁坟的外出青年，让他们快点回复，他们好做统计。
钟鸣看了下排班，跟主任说了一下这事，希望排班的时候照顾他一点。
因为兆路远上班这几年都是主动留岗的，这次排班二话没说就给提前安排了。
又刷了下好友，FFF的大名再次映入眼帘。
钟鸣那颗本来就已经沉入谷底的心再次有些蠢蠢欲动，60万，如他有这60万，眼前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点开老师的微信头像，钟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动笔了，长篇大论的分开写了好几段，发送出去之后他就开始躺在那等待审判的降临。
发出去的消息迟迟没回复，钟鸣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多，或许他老师已经睡了，又过了半小时，手机终于响了。
老师：我看了你发给我的消息，仔细的想了一下，或者是我年纪大了，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人始终是要先生存下去才能去做更多的事，你明天下班后来门诊找我。
感觉到老师的松动，钟鸣深吸一口气，拿着水杯喝了一大口，他打开fff的微信，反复的看了看对方当时给自己发的消息，又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上周发的，表示还在努力希望能让兆路远上节目。
钟鸣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最后又点开兆路远的头像，最近他状态很差，跟对方聊天也显得略有敷衍，可能是自己的状态让对方感觉到了，今天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三天没联系了。
管道修理工：最近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所以心情很差。
大学生电影节上，各个当红明星走完地毯，各自坐到了他们的专属位置，直播镜头在帅哥美女身上来回停留，兆路远跟周围几个比较熟悉的演员打好招呼后，坐在了那个醒目的位置。
因为等待时间过长，不少明星会跟稍微熟悉的演员说着小话，说着说着，应该是兆路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这一幕刚好被镜头捕捉，而兆路远像是没意识到镜头一样，按着手机回复着内容，而他旁边的男星瞄了一眼他的手机，看完似乎还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兆路远。
很细微的一个片段，被直播前的观众逮到，纷纷询问那位演员看到什么了？兆路远接到谁的消息了，能笑成那样？
躺在沙发上钟鸣，在看见兆路远的头像出现在手机顶端，快速的退出了视频app。
嗯，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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