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上南方，已到正午时分。
司璟反复望向窗外，视线中还是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思考了一下集市到这儿的路程。在他的印象中也不是很远，有这个时间都够来回好几趟了，难道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即使知道颜叔一定会保护好她们，他还是皱起了眉，用力地捏紧手中的书。
明明宁岚来这儿也没多久，可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影却悄然融入这院落中的每一处，成为了新生活的一部分，带着轻松与欢乐的新生活。
其实从姑娘踏出院落门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后悔，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后悔的情绪愈演愈烈，好似一把熊熊的火焰在心中燃起，煎熬、难耐。
因为房间内一下子变得好安静，安静到仿佛与整个世界割裂。所有人都在那头，只有他被留在原地，永久地、独身地陷入空寂。
对吧，一起去集市也没什么，人多些就多些，不过是一直被人打量着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比起孤独来说。
以前习惯了冷清，但经历过陪伴后，便不愿再孤身一人。
司璟垂下头，眼中晦暗不明。他右手的食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笃笃”声，这是他烦躁时下意识的动作。
终于，在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前，院落门口传来阵阵声响，其中夹杂着一道他期待已久的女声。
是宁岚回来了！
司璟周身的阴郁焦躁如潮水般退去，嘴角不自觉挂起温和的浅笑。他就坐在原处，看着姑娘蹦蹦跳跳地朝他而来。
“中午好，司公子！”堂屋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宁岚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响起。
司璟看着她侧了侧头，笑道：“午好。”
他拿起倒扣在八仙桌上的茶杯，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宁岚面前，不动声色地打探起他们刚才遇到的事：“宁姑娘觉得集市如何？”
宁岚自然地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唇上沾着水色还没来得及擦，她已经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所有见到的、听到的新收获。
司璟边往她已经空了的杯子中倒水，边认真听着她讲话。那双狭长好看的双眼中都闪着细碎的光，他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对了，司公子，你认识一个叫周茂的人吗？”想到芸娘那副很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宁岚完全放心不下。但是她又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寄希望于司璟，希望他能知道点特别的情况。
“周茂？”听到这个名字，司璟的眼神微闪，他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抱歉，不太熟。”
“那就是认识了？”宁岚一听，燃起了希望，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司璟，期待他接下去的话。
司璟淡然地对上她的视线，语气中透着些许遗憾：“先前有听人说起过，知道他是个盐商，其余的也未过多了解。”
“啊……”宁岚有些泄气，但她也明白即使司璟有情报网，也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普通的路人商贩身上，不清楚详细信息倒也正常。
只是芸娘那副模样，到底没法让人安心。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司璟出声问道。
“我们碰到了一个人……”宁岚整理好措辞，把前不久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我看他根本不像是个商贩，倒像个地痞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姑娘拉拉扯扯的！”
司璟轻笑一声，温声安抚她：“既然是这样的人，便不值得宁姑娘为此恼怒了。”
“我是没什么，可是芸娘她……”宁岚抿了抿唇，面露犹豫。
“无须担心，芸娘吉人自有天相。只是这盐贩……”司璟视线看向桌面，在脑海中搜索什么。
宁岚好奇地看过来：“有什么不对吗？”
“无事。”司璟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笑着站起身往门外走，“宁姑娘想必累了，先稍事休息，我去看看颜叔午膳准备得如何。”
奔波走动一上午，宁岚确实也花费了不少力气。之前忙着讲话时还没感觉，现下一松懈，她只觉得双腿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向外传输一个信号：“力竭”。
体力实在太差了，她为自己的身体素质忧心一秒钟。
司璟离开了，堂屋内只剩下她一人，宁岚望着前方出神。与身体的疲劳一起涌上来的，还有藏在心底隐隐的无力感和一种莫名但又十分强烈的，不详预感。
似乎在这一刻，有什么她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宁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始终挺直的脊背弯曲下来，双手在桌子上划过。
她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臂中。静静地趴在桌子上，试图放空大脑，回复能量。
**
柴房里，司璟倚靠在木门上，沉默地看着里面那个高大的男人切菜、煮菜。他的动作熟练流畅，一看就是经过许多次反反复复的练习与实践。
在司璟幼时，两人初来到这座院落，颜叔还是除了“文”与“武”之外一窍不通的人，他连做菜的步骤尚且不清楚，更何况打理好两人的生活。
山下村子里的人都替他们担心，像这样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一个小孩。
但颜叔能。
短短几日内，他就习惯了带娃的日子，也学会了所有的家务事，把整个院落整理地井井有条。一眨眼，数十年的光阴流过，当年的小孩也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想起从前的事，司璟的面色有些复杂。可现在，他却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眼前这个将他养大的男人。
不知从哪一日起，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隔阂出现在两人之间。究竟是时间变了，还是他们变了。
无人能说清。
“颜叔。”司璟主动开口唤他。
颜叔也正好煮完了菜，他边拿盘子出来盛菜，边答道：“公子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儿时他叫的是更为亲密的“小璟”，从来都不是冷冰冰的、不知具体是谁的“公子”。
司璟的身影微顿，只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走近颜叔，抢先一步提起了放着碗筷的食盒，转身便往外走。
颜叔刚想出声阻拦，却没拦下。他只得端起剩下的盘子，跟了上去。
“颜叔今日碰到了周茂？”司璟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司璟刚才回答宁岚的话也并不是在刻意隐瞒。
分散在各处的暗卫曾向他们递交过一份名单，里面记着部分可疑人员的名字，这些人与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调查的事情有关，周茂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他们也仅仅只做到了把这些人列入观察范围的程度，因为还没发现直观的证据。
周茂好色归好色，可本人又小心谨慎得紧，在一些大事上从未露出过任何把柄。即使“玄”用尽了各种手段去查，仍然查不出蛛丝马迹。
司璟都已经准备换个思路，结果又从宁岚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外。
颜叔点了点头，冷哼一声道：“一个匹夫。”
“可不能小瞧了他。”司璟面上带笑，眼中却一片冷漠，他低声道，“匹夫也有匹夫之勇与谋。”
想起这么些年的调查一直进展缓慢，颜叔正了正神色，点点头算作认可：“那公子的意思是……”
司璟抬头望向前方，语气淡淡：“最近叫‘玄’盯着点他，看他平日里都在做什么，有没有和可疑的人接触。一旦有事发生，即刻禀报。”
“是！”
“还有……”像是想起了什么，司璟又补充道，“当他和芸娘一起时，更需留心关注。”
颜叔微微颔首，应道：“属下明白。”
司璟闻言，不再多说，提着手中的食盒稍微加快了些脚步。
这一番事情拖延下来，时间更晚了，房内的某个姑娘该饿着了。
庭院中恰有一阵风过，开得正艳的梅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几片花瓣从它的枝头飘荡落下，轻轻地盖在地上。在花瓣身下的这片土地中，埋藏着多少曾与它一样娇艳美丽的前辈。
人无法得知，唯有广袤的天与地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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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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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胭脂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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