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岚刚走没多久,堂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随后颜叔推门进来。
司璟收回轻松惬意的笑容,变回原来疏离的浅笑,他放下筷子,问道:“怎么了?”
颜叔回想起刚才得知的事情,略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解,他凑近司璟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司璟的动作顿住,低声重复了一遍:“婚事?”
“是的。”颜叔说完后便站到了一旁,他询问司璟的意思,“现在我们该如何?”
司璟低头思索片刻:“先不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宁姑娘那边……需要告知她吗?”
司璟的目光望向从远处不断走近的身影,淡淡道:“看来她马上便会知晓了。”
颜叔点点头,举起手悄悄摸了摸藏在衣袖深处的镯子。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看向地面,掩盖住眼底那一瞬间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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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站在堂屋外,刚巧撞上从里面走出来的颜叔。
“颜叔,宁姑娘在吗?”芸娘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这般强颜欢笑怎么看都是苦涩的。
颜叔点点头,指了指宁岚的房间道:“在厢房。”
“好,谢过颜叔了。”芸娘温温柔柔地道了声谢,转身去找宁岚。
颜叔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又是一阵轻叹。向来命运难揣测,偏爱捉弄有情人。
真是可恨啊,可恨。
“宁姑娘。”芸娘敲了敲厢房的门,呼唤里面的宁岚。
宁岚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从堂屋回到自己屋里的,她的脑子都被司璟的那句话占领了。
那不是一句晦涩难懂的话,相反一共才几个字,好理解得很,但,对宁岚来说,它带来的冲击却是巨大的。
在穿越前,也不是没有人夸过她。
毕竟宁岚作为一个成绩优异且自强自立,又有一副还算可以的相貌的大学生,不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但也不乏朋友与追求者。
来自女孩子的夸奖,她来者不拒,并且会以万分的热情夸回去;但来自异性的夸奖,多数时候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后面总会跟一句“做我女朋友吧”。
话多听几遍,宁岚都快免疫了。但是司璟不一样。
这可是司璟诶,在浩如烟海的历史长海中,都留下过浓墨重彩的翩翩君子,她最喜欢的历史人物。
史书中从未提过司璟有亲近的姑娘,他也并无红颜知己,一生清心寡欲,甚至在登基后都未曾立后,用“不近女色”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这般的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副容貌就对一个姑娘青睐有加。
也就是说,她是真的被夸了?而且,司璟说什么?“得友如此……”他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吗?就算是客套的说辞,也让宁岚感觉到了兴奋。
这也算是两人关系的一个大进步吧。要是和现代那些历史学者说,自己曾是司璟亲口承认的“朋友”,肯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想到这里,宁岚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举起手拍了拍自己还有些滚烫的双颊,抿唇笑起来。双眼弯弯,笑着笑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轻声“哎呀”了一句。
正巧这时,屋门被人敲响,芸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宁岚赶紧轻咳几声,压下不断扬起的嘴角,她深呼吸几次,收敛过分雀跃的表情,拉开了门。
“芸娘!你可算来了,好久未见,不知你……”宁岚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
眼前的姑娘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本来是清瘦苗条且充满活力的女孩,现在她的脸上尽管带着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伤,原先红润的脸颊都写满了沧桑。
好似一朵盛开地正艳的鲜花,在短短几日内,就衰败枯萎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宁岚焦急地问道。
“宁姑娘,我们可以出去说吗?我想去吹吹风……”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可能会让人觉得过分,芸娘赶忙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宁姑娘若是嫌外面风大,在屋内也行。”
宁岚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从自己的衣橱中翻出了一条披风递给芸娘:“外面风寒,芸娘要小心着凉。”
没等芸娘接过,她抢先一步将披风围在芸娘身上,又走向角落里,拿起一个正热乎的汤婆子塞进芸娘怀中,拉开门,转头朝愣在原地的姑娘侧了侧头:“不走吗?”
“来了。”芸娘弯眼笑了笑。这个笑容,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现在可以讲讲,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两人走到了庭院中的梅树下,宁岚看向芸娘。
“宁姑娘,我……”芸娘低下头,紧紧地咬着下唇,半晌,才挤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我,我马上……要成亲了……”
话说出口,长久积压在芸娘心底的压力与情绪如一块重石落地,她的肩膀垮下,蓦地哭出了声。
可即便是那么伤心,她的哭泣仍然是轻轻的,生怕惊扰到其他人。
“成亲?和谁?”宁岚心底划过一个荒谬的答案,她不愿接受那个回答。
“和,和周公子……”芸娘哽咽道。
果然,不良的预感成真了。
宁岚盯着面前的梅树默不作声,突然愤愤开口道:“什么周公子,就是周茂那小人,那人,那人怎配称得上是公子!芸娘你……”
满腔的恶毒话语与谆谆劝诫在对上芸娘噙着泪的双眼时,全都停止在嘴边。
她想说,那周茂就是个糟糕玩意,芸娘你怎会看得上那个人?你那么好,这不完全是在糟蹋自己吗?你明明那么喜欢赵大哥,他也那么喜欢你,你们是两情相悦呀,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可是她凭什么这么说呢?现在是夏朝,答案其实很简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形式所迫,身不由己啊。
“周公子家是贩盐的,给了好多彩礼……”芸娘轻声解释道。
就算她不说,宁岚也明白的。只是现实与道理终究是死板的,但人的情感却是鲜活的。即使宁岚明白,她也无法接受。
“宁姑娘……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吗?”芸娘的面上带着恳求的意味。
宁岚怎么忍心拒绝她:“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
“拜托你,把这枚簪子还给赵大哥……”说着,芸娘从衣袖里拿出一枚木簪。
栩栩如生的桃花木簪,摸上去滑溜溜的,被很好地保存在一方布手帕中。这是芸娘曾经戴在头上的木簪,这么久过去,仍然崭新如昨,可见拥有者保管之细心。
那么喜欢的东西,不想再要了吗?
见宁岚迟疑着没有接过,芸娘把汤婆子揣在怀中,一手主动牵起宁岚的右手,难得强硬地将木簪塞到她的手心,带着微冷的冷意的手掌包裹住宁岚的手,微微用力,一起将木簪握住。
“赵大哥曾经说,这枚簪子是他花了好多心思做出来的,是给未来的媳妇戴的……”
“我已经做不了赵大哥的媳妇了,所以……”
“拜托你了,宁姑娘。”
芸娘弯眸笑着。
一阵大风刮过,梅树的枝条顺着风左右摇摆了几下,梅花在风里颤抖着,最后落下几片花瓣。
花瓣轻飘飘地在空中转过几个圈,悄无声息落在地上。再被来往的人践踏,踩碎至深埋进泥里。
一如眼前站着的,似乎要融进风里,跟随风而去的芸娘。
“我,我会帮你交给赵大哥。”宁岚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郑重地应下。
芸娘笑着点点头:“嗯!”
两人相视无言,最后不约而同地齐齐转身,看向身前的梅树。
“花开得真美。”芸娘轻声感叹道,眼底写着艳羡。
“是啊。”宁岚表示赞同。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芸娘主动打破这份寂静:“时候已经不早了,宁姑娘,我先回去了。”
“为了婚事,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呢!小木也想帮忙,小孩子能干什么呀,净添乱,但让他念书他又不愿意,非要到处插上几手。”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起来。这次的笑容是轻松明艳的,和初见时一样。
“你们都是好孩子。”见状,宁岚也收起沉重的表情,莞尔一笑。
芸娘摆摆手准备离开。
想起来什么,宁岚赶忙追问道:“婚期是何时?”
“年后不久,到时给宁姑娘送个帖子。”
“好,一言为定。”
目送芸娘远去的身影,宁岚突然长叹一声,转身正准备往回走,眼角的余光正巧瞥到堂屋门口站着的司璟。
男人安静地依靠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又不知听到了多少。
此时他正望着宁岚,深邃的双眸中,只映出一个姑娘。
“司公子都听到了?”宁岚迟疑着开口。
“嗯。”司璟点点头。
他的眼神中有散开的温柔,坚定且强大,专心看着一个人时,让人心生希望。
好似彷徨犹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宁岚快步跑向他,呢喃着:“司公子,芸娘她……”
司璟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这是她的选择。”
选择,有多个选项,从中选出一个才能叫选择。可芸娘有什么选项呢,她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通向成婚,另一条,也通向成婚。
“不是的。”宁岚也跟着摇摇头,“这是她的决定。”
司璟微怔,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最终道:“那尊重她的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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