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河边的小草顶着露珠随风舞动，树上的小鸟不断啁啾，想必昨日喝了个饱，声音清亮无比。
只是这美景除了李柔无人欣赏。
如音愁着袋子里的钱还能用多久，赵婆婆愁着剩下的炊饼能吃几顿，赁驴的小伙计盘算到了地去哪里潇洒。
唯有李柔，蹦蹦跳跳地还和毛驴赛起跑来。
可这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十分乏味，路上泥滑滑的更是难走。
“小哥可知到济南府要多久？”
“到济南府？可远着哩，姐姐难道不知从咱益都府到济南府足足三百二十里。”
三百二十里？？？
糟了，大意了！一里地三文钱，三百二十里就是九百六十文钱，再加上吃喝住宿足足要1贯之多。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驴车一天能行多少里？”
“路途好的话，可日行五十里。”
如音差点晕车上，幼时虽同父母远游，并未觉得行路漫漫，嫁到李家之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郊的别院。
在天黑前一行人总算赶到了金岭镇，好在小伙计是个热心肠的人，帮她们找了个便宜店家落脚。
“且在这歇一晚，若明日还要赁驴去花籽街找石老板便是。”
小伙计牵着驴，两腿一夹，慢悠悠的离开了。
李柔早就吵着肚子饿，不等如音缓缓，就闹着要去街上买吃食。
金岭镇属于淄川县，比不上益都城繁华，街上的吃食种类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填饱肚子的面食，从南头逛到北头，两人愣是什么都没买。
“小娘昨日还说要煮梅花粥给柔儿的，可不准说了不算。”
李柔嚼着梆硬的糖饼，一边皱眉一边想着家里的菜肴，在那些大人看来是奔波在外，但对于很少出城的小儿来说外面的世界简直不要太奇妙。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给柔儿煮粥喝。”
如音铺上床，又打上热水，试图让忙碌来分散自己的焦虑，可是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这不三个人围在桌子上开始大眼瞪小眼了么。
“爹爹说有个马，跑得特别特别快，小娘买来，我们明日就能见到爹爹了。”
“没钱。”
“那小娘可以长个大翅膀，忽闪忽闪的带着我们飞起来。”
“...”
“这里破得很，吃的也不如家里好。”
“等到了济南府，吃的管够。”
“那什么时候能到呢？”
“快了快了。”
如音哄李柔睡下，找来赵婆婆算着自己还有多少盘缠，这一算不太妙，总共20500文钱。芝麻烧饼-5，赁驴-100，住宿-20，还剩下20375。
“你说我爹也够小气的，才给我这么一小袋碎金子，我掂量着也就一两。”
如音抱怨着，想着她那个富裕老爹竟这么抠门。
“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老爷倒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是不小气，干脆看着我饿死在路边算了。”
“小姐莫说丧气话。”
赵婆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着对如音说：
“来的路上，我看着苇子长的正茂，明日在路上我编一些篮子，等到下个地拿出来卖卖，说不定还能换些钱财。”
如音勉强同意下来，毕竟赵婆年纪大了，做这种粗活实在太耗费精力，但眼下的确很需要钱，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如音起了个大早去镇子里唯一的街上溜达，看看能不能寻个赚钱的行当做做，再这么下去别说能不能到济南府了，三人怕是要饿死在路上。
“糖榧饼，香甜松脆的糖榧饼。”
大老远就听着店家的吆喝声，可是谁家大早上的吃糖榧饼啊，油油腻腻，忒配碗清甜入脾的梅花粥才好。
“刚出锅的梅花粥！”
绝配绝配啊！真是想啥来啥！李柔吵吵了好久的梅花粥算是有找落了。
想到这里，如音加快脚步朝着吆喝声走去，小小的门面前面挤满了人。
“来两个糖什么饼。”
“给我来五个！”
“粥粥粥，来碗来碗。”
“挤什么挤，我先来的...”
“你这婆子怎不讲道理了还，明是我先来...”
生意太好总会遇到这种情况，况且还是这吃食，发了多少面、泡了多少米都是有数的，有人来的早，有人买的多，不往前争一争怕是会白等一场。
“这糖榧饼只有今日有吗？”
如音走上前去，和一个大姐攀谈起来。
“嗐，还就是今个才有，听说王记饼子铺新来个会做饼的老师傅。”
哦？今日有，还是新来的，这好事还让自己赶上了，不知这饼可有婆婆做的好吃，必须买上一个尝尝！
“不好意思啊各位，咱这饼今儿个卖完了，明日再来。明日还有。”
随声音看去，卖饼的是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裹着头巾，衣着干净，手脚麻利，看样子应是继承父业。
镇子里的摊位大多是承祖业，承父业。因为人口不多，各行各业的店家大多只有一个，没有竞争也有好有坏，没有压力自然也没有动力，就拿王记饼子铺来说，常卖的一直都是那几样饼，炊饼、烧饼、油酥饼、芝麻饼，镇上的人吃烦了就去小五子油条铺吃油条，再吃烦了便又回来。
反正就这两家卖面食的，也没得挑。
这也是为什么出了新口味全镇的人都来排队买的原因，人们实在是想尝尝鲜了。
如音这鲜没尝上，刚打算往回走，就听见婆婆在店里喊住了她。
如音非常震惊，经婆婆一说才知道，原是婆婆把做糖榧饼的手艺卖给了这王家小女。
一开始王家小女并不愿意学，总觉得自己这饼铺就算没别的花样还是会有人买，学了也是费功夫，况且这糖榧饼也不过才卖3文钱。
婆婆也是费劲口舌说服王家小女，这才有了今早上的卖饼盛况。
“妹子你便是主家吧，我雇赵婆婆在店里做两日短工可好？”
“可是...”
“王家妮子莫要说笑，我和主家还有要事要做，待把学饼钱结了，俺即刻就走。”
还没等如音说话，赵婆婆抢在前面说，许是怕如音怪罪，毕竟这事发生的突然也没同如音商量，于情理似有不妥。
“婆婆如今虽是自由身，但跟我已久，也上了年纪，这等苦差事我是不愿让婆婆做的。”
王家小女看着如音认真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跟妹子说个玩笑话，莫要当真，莫要当真啊。”
说着就把如音请到后面的院子里，盛了一碗梅花粥，切了一叠萝卜咸菜。
“听赵婆婆说，你朝食不喜油腻，咱这小地方的不如城里，妹子将就吃个。”
如音道了谢之后，小口的喝起粥来。
你要问李柔小朋友哪去了呢？难道不管了吗？
这小李柔早早的就被王家的差伙计接到了院里，正盯着公鸡出神。
三人吃饱后，各自分工，赵婆婆带李柔回驿站收拾行李，如音在外面打听打听有什么买卖能做。
付了一壶茶的钱才从老板的嘴里打听到，下一站便是黄桑店，也是必经之地，人烟稀少，自然没有什么营生，吃食自家可以做，这布料可不是人人都会做，于是在茶水老板的建议下，在隔壁布庄买了两匹麻布。
虽然茶水店和布庄是一个老板，如音知道这是老板的推销手段，但老板所言不无道理，杀了一盘价格后，最后用550文买下店里仅剩的两匹布。
随后去了花籽街找石老板赁了驴，拉上布，拉上赵婆二人匆匆往黄桑店赶去。
“那王家姨姨可不是什么好人。”
“为何？”
如音数着王家小女给的炊饼，心里盘算着能吃几天，倒没觉得人家哪里不好。
“糖榧饼的法子她一开始只愿出100文。”
这一问才知道来龙去脉。
赵婆婆今早去山上摘梅花的时候的无意听到王记饼子铺的两伙计的埋怨，说铺子亏钱了，工钱也结不了，仔细一问才知道详情，索性就跟着伙计到了铺子里，和王家小女商议起来，赵婆婆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先前说好的一个法子300文，忙到最后却想赖账，说这糖榧饼费时费力不挣钱，铺里人手不够，以后也不会在做之类的。
李柔别看年纪小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当即叫停婆婆，和那女子吵了起来。
王家小女眼看铺子外面围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做不了生意就算了，街坊邻里都开始指责自己，面上挂不住了，这才换了副笑脸，答应还是按照原先的价格给。
“我就问她，‘那婆婆和我在这帮工，为何不给工钱？我们又不熟识的’。”
“所以她就把工钱也结了？”如音笑着问
“那可不。”
李柔头一仰，骄傲得很。
“还不到半日，工钱可不值200文，况且你也没帮多少忙吧。”
如音嘴上说着手里的活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这次啊多亏了大小姐呢，不然我们可挣不到这些钱的。”
赵婆婆笑眯眯的夸赞着李柔
“你看婆婆都说我做的不错呢。”李柔凑近了撒起娇来：“小娘，你不知道呢，那婆娘嘴厉害的很，柔儿差点没赢过她。”
说完两个大眼睛眨啊眨的，看着真叫人喜欢。
“我又教了她猪胰胡饼的法子，亏得大小姐嘴甜，哄得王家女这嘴都没合上。”
赵婆婆在路边割了些芦苇，此时手中飞快编着些小玩意儿
三人都在为这次的远途尽心尽力，只为能尽快找到老爷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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