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怡将手中的水放下，走到陈默身边坐下，两个人的身体离得很近。
陈默下意识挪了挪，但距离再次被何怡拉近了一点。
他无处可逃。
“听陈老板的意思，你觉得崖西不是一个好地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你……是崖西人？”
何怡微微侧头，发丝无意间戳到了陈默的脖子，陈默觉得痒痒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不是，我是丹宁人，来这儿是为了赚钱。”
丹宁是东北部的一座小城，仔细听的时候，确实会发现陈默说话时带有一些口音的。
“赚钱来这种地方，酒吧哪里不能开？”
“这里赚的钱更轻松，不能多说。”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指尖转了一下打火机准备点燃，又想到什么，将烟磕回了烟盒。
“我不讨厌烟味。”何怡看了一眼陈默，顺手挑过他手中的烟，倒出一根叼在嘴里，将头凑到陈默的打火机面前。
“给我点一根。”
“不想抽了，你也戒了。”陈默将何怡口中的烟抽出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想了想，索性把手中的那一盒也扔了进去。
“我发现你这个人挺奇怪的。”何怡凑到陈默身边，“认识你的第一天你请我喝酒，第二天又说喝酒伤身，现在你自己抽烟，又不让别人抽烟，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确实奇怪，所以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没人能忍得了我的坏习惯。”
陈默借坡下驴，直接顺便回绝了何怡的同居请求。
“可我这个人偏偏就喜欢挑战。陈默，你不是说崖西不是个好地方吗？你先让我住一个星期，说不定一个星期以后我受不了就离开了。”
何怡知道，像陈默这种人，应该无法接受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但如果有个期限的话，这个请求可能就显得简单很多。
“如果你不收留我的话，我只能去筒子楼住了，那地方好像有点奇怪，怪吓人的。”
看见陈默没说话，何怡再次开口。
陈默抬起头，看着何怡，她的眼里有期待。
这种眼神他曾经见到过，不止一次。
“方没，我们一起离开惠平吧，考到京中去。到时候，就没人能伤害我了。”
“方没，我从前觉得这个世界好小，但现在我好像又有了期待，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的，对吧？”
“方没，我要去京中一高实习了，我马上就成为老师了！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庆祝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陈默盯着何怡的眼睛，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曾经的不告而别，他已经充满了愧疚和歉意。
“好，就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如果你还打算留在崖西，我会帮你找新的住所。”
话音刚落，何怡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陈默。
女人温热的呼吸打在男人的脖颈上，沉默的手向前伸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拥抱面前女人的身体。
可理智让他收回了手。
他已经破了戒。
“谢谢你，收留我。”
-
无忧酒吧内，陈默用方巾擦着杯口的水渍，乌祁美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老板，听说你和女人同居了！”
酒吧里已经有了一些顾客，听见这句话纷纷抬起头。
陈默不近女色，是这些年众人的共识。
虽然他总是一副撩人的花花公子模样，但几乎没人见过他同女人亲密，更别说他带女人回家。
“房东塞进来的租客，拒绝不了。”
陈默平淡如常，将面前的杯子一支一支摆好，似乎像是说着很平常的东西。
“是房东拒绝不了，还是你拒绝不了？”乌祁美朝着沉默笑，脸上的调侃任谁都能看出来。
“还有十分钟，不能进入工作状态的话，今天的提成当做消极怠工的罚款。”
陈默说不过乌祁美，只能用上邪招。
乌祁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现场。
陈默站在吧台内，手中握着昨晚阿泰留给他的卡片。
还不是找他的时机，再等几天。
整个崖西，没人不知道阿泰经手的生意没有简单的类型，都是些剑走偏锋的买卖。
陈默是一个普通人，他虽然爱钱，但也要对任何事都有一个评估和判断。
做事谨慎，是一个普通人应该有的品质。
他不能扮演一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向前冲的人，那样的人不会成为阿泰的合作伙伴，只会成为他的猎物。
猎物要愚蠢、要冲动、要急功近利。
但合作伙伴，要精明，要有判断问题的能力，要懂得权衡利弊。
经历了昨天那种事，酒吧的常客见怪不怪，该来的依旧还会来这里品酒，酒吧照常开到了凌晨两点，陈默锁门离开，打开手机看见了一条好友申请。
备注【何怡】。
陈默迟疑了一下，还是通过了好友，毕竟两个人即将同居，如今装这么一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大不了一个星期之后删除。
对面没什么动静，好友申请已经是几个小时前，此时此刻何怡不出意外是已经睡了。
打开朋友圈，是近三年的动态。
他还“活着”的时候，这个软件还没有这么普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何怡的动态。
从上往下滑，何怡的动态看上去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年轻女孩该有的模样。
她和沈佳妮一起旅游时拍的照片。
陈默放大了看，每一张都看了好几遍，下意识伸手保存，有立刻跑到相册删除，再去回收站删个干净。
不能留下痕迹。
如今只是租客，如果存了照片，就没这么好解释了。
朋友圈一直向下滑，滑到一条在列车上的照片。
是何怡第一次北上。
陈默看了一眼，这趟列车应该是会路过崖西的。
那天他刚好去车站，制造和阿泰的偶遇。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他就刚巧出现在车站，刚好被路过的何怡看见。
所以……何怡真的是为了他才来到的崖西。
陈默觉得心情复杂，他怕自己害了她，又没办法和他解释这一切之间的利害。
他也没有办法将她赶走。
或许她逐渐接受自己不是她想找的那个人以后，她会选择自己离开。
在那之前，保护她是他的义务。
或许确实留在他身边更安全。
陈默想着，有点开了何怡的一张照片，但这次，他不小心双击了屏幕。
他点赞了何怡的一张古早写真。
能翻到这儿，就说明已经看了她的朋友圈很久了。
陈默赶紧双击取消，可惜已经晚了。
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何怡】：陈老板半夜不睡，偷偷看我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陈默握着手机，没理但嘴硬。
【陈默】：你加我好友，我不知道你是谁，所以去朋友圈看看，不小心点到了。
认识了这么久，陈默都没有问过何怡的名字。
不是他不好奇，是他早就知道，所以没有想到要问。
陈默怕何怡怀疑或者想太多，又补充了一句。
【陈默】：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哪里来的我的联系方式。
【何怡】：睡着了，又醒了，最近睡眠比较浅。房东给我的，我明天上午搬过去，你方便吗？
陈默看着屏幕上的字，用钥匙打开了大门，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进了一楼的一个小房间，一边走一边打字。
【陈默】：好，定位给我，明早去接你。
回复完，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在房间里翻着什么。
这里面都是他酒吧里的姑娘们找他拼单买的闲置品，还有一些是其他家店铺老板或者商业伙伴送的礼物。
陈默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一直走到三楼的小房间门口，打开门，将怀里的东西全都放到空房间里的桌子上。
有香薰、精油、还有按摩仪之类的，甚至还有一个小音箱。
不知道哪个有用，总之都是和助眠有关的东西，明天何怡住进来应该能用得上。
放完这些，他离开何怡的房间，掏出手机看见她发了一个定位。
是芳姐开的那家旅馆。
还好，这女人对于安全的评估和判断还很高，芳姐的宾馆算是安全系数比较高的。
崖西其实有很多黑旅馆，不只是因为价格贵，旅馆里还经常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具体发生什么事应有尽有，像刘芳开的这种待人接客的正规宾馆其实不多了。
那些宾馆之所以那么猖狂，其实也是有阿泰在其中参与。
陈默在崖西待了一整年，他发现了崖西的不对之处。
崖西并不干净，关于崖西的传言也有一些，群众里很多人的口中有不同的版本，但故事来源于生活，很多黑暗的事其实是真的。
但在相关部门来评估的时候，这些“黑点”统统会消失。
甚至只是简单的考察，所有市民也会统一口径。
他们像是被这个城市操纵的人，以保护这片“净土”为己任。
所有人厌恶这里的肮脏，却又不遗余力的掩盖这里的肮脏。
明明知道房间里氧气已经快要耗尽，所有人都会憋死，可没有人愿意交出手中的钥匙，打开面前的那扇门。
因为门里，恐怕有更大的诱惑。
-
陈默是自然醒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
自从何怡发来地址，他便翻来覆去的看手机上的时间。
他莫名有些紧张。
可能是许久未见，也可能是期待。
虽然这种心情有违背组织，违背任务的叮嘱。
但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欢喜。
能再次见到何怡，他比任何人都高兴，但却不能显露，也不能让何怡知道。
睡不着，他索性起床洗了把脸，套了件衣服下楼开上车。
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清晨，陈默的车已经停在了何怡的旅馆楼下。
他是期待的。
尽管他死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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