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灼双眼无神,机械地抬起脚又踩下,耳朵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棉布,四周的声音被隔开,显得遥远又朦胧。
只有脑海中时不时回荡的声音无比清晰。
鼻尖萦绕着从未闻过的甜腻气息,这股气味仿佛一条无形的牵引绳,拽着她过去,胸腔里的心脏大力地跳动,仿佛能感受到身体里血液急速涌动的声音。
身后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温柔的呼声:“小姐,你要去哪儿?病房不在那个方向哦。”
有人轻轻搭上肩膀,向后的拉力让周灼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胳膊被握上一只手。
“我带你回病房吧。”
周灼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她发力甩开护士的牵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冰冰地开口:“走开,别管我。”
好心的护士没想到会遭到大力拒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措地站立在原地。
周灼嗅着那股香甜的味道,继续向前迈步。
香味越来越浓烈,周灼都没注意自己此时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迎面碰到几个零星的病患受到惊吓似的纷纷向两边避让,经过她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小跑远离。
他们跟周灼擦肩而过,带起一阵气流。
周灼脚步一顿,缓缓侧过身体朝着他们的慌张背影看去,嘴角沁出凉意。
“喂,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锐利的声音,周灼不解地回头,一位拥有精致五官的女生双手抱胸地伫立在前方,一头乌黑的秀发宛如瀑布倾泻而下,略微上扬的眼角显出几分英气,微微下撇的嘴角昭示她尖锐、不和善的态度。
周灼迟缓地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
她认得她,她们前不久还在病房里见过,左曲光,是秦渊认识的人。
左曲光表情不快地咋舌:“果然应该早点下手的。”
周灼感觉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小了很多,耳边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你刚刚说什——”话问到一半,嘴角冰冰凉凉的,周灼一愣,抬手摸上嘴唇,竟然摸到一片湿润。
意识顿时不再昏沉,一下子惊醒过来。
周灼瞪大双眼,诧异地在身上四处寻找纸巾,一个黑影从空中飞了过来,正好飞进她的怀里,她定睛一看,是包还未拆封的纸巾。
顾不得客气,周灼手忙脚乱地拆封,抽出一张洁白的纸巾覆上嘴唇用力擦了两下。
太丢脸了,亏她自称成年人,竟然还像个没有发育完全、每天戴着口水巾的小孩一样流口水了!
她身上没有伤口,难道她其实是伤到神经了?所以才会陷入昏迷,甚至无意识地流口水......
想逃离地球。
“谢谢......”周灼难为情地红了脸。
“你为什么不在病房里好好躺着,跑到这里来?”左曲光微微眯起眼,话语里似乎藏有别的涵义,“你想去哪里?”
对方的视线谈不上友好,甚至暗藏压力,周灼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我没......”
霎时间,周灼的话顿住,喉咙轻滚了一下,目光茫然,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自语:“我怎么在这里?”
作为病人,躺在病床上休养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么她离开病房来到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周灼回头看了看自己过来的方向,脸上露出迷惘的表情:“对啊,我想去哪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而其中又掺杂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诱人芳香,周灼一阵恍惚,瞳孔虚焦一瞬又重新聚焦,脚下轻轻踉跄。
太阳穴突突地作痛,脑袋又昏又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头皮从大脑里钻出来。
周灼痛得蹲下身体,双手用力抱住头,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说出的话难以连成句:“能、帮我......喊一下......医生吗?”
左曲光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漠地睥睨。
大脑中消失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似乎极度不耐烦:“给我血,我要血!”
蜻蜓点水的须臾,周灼已经痛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爬出来似的,脸上汗水不停地滑落,她脸色惨白。
“唔......脑子里、好像有人在说话......”
艰难向上抬起的视野中,气势凛然的身影缓缓过来,令她心里一突,没由来地感觉不太妙。
但光是抵抗仿佛要撕裂大脑一般的疼痛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心力,压根没办法后退拉开安全距离。
汗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中好像看见左曲光轻轻拨开落在肩头的长发,右手上有一团白光闪过。
“曲光。”
一道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
左曲光身体一顿,不情不愿地站住了脚步,别过脸。
周灼眯起眼睛试图仔细看清左曲光右手中的东西,但却发现她手中空空如也,刚刚那团白光是她眼花吗?
身后沉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阿灼,你怎么在这里?秦渊找你找得快急疯了。”
一道强有力的手掌握住周灼的胳膊,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把她硬生生拉起来。
她眉头难受地皱在一起,抬眼朝着对方看去,温余星笑得满脸温和。
“我们送你回去病房吧。”
“余星,她明显——”
“曲光,我有点口渴了,你帮我买瓶饮料回来吧。”
晕晕沉沉的,周灼就被送回了病房躺下,秦渊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病房,看见病床上阖上双眼,呼吸清浅的人后,松了口气后肩膀垂了下去。
温余星瞥了一眼面容安详地睡着的周灼,回想起之前的交谈中周灼苏醒过来,于是说:“我们出去说吧,免得吵醒她。”
秦渊固执地坐在圆凳上,一双眼睛盯着周灼不肯移开,仿佛只要她不在视野内一瞬,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刚刚一样。
“如果我们在这里说,万一被她听见了怎么办?”手中捏着咖啡罐的左曲光语气急切。
秦渊一动不动。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嗯。”
毫不迟疑、干净利落的一个音节,让左曲光愣了几秒,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重新闭上。左手缓缓抚上右臂,掐着手臂的指尖紧了紧。
温余星一手按上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坚决,那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他靠近病床,伸手放在周灼的头顶,一道小型的魔法阵旋转着展开,几秒后他收回手:“好了,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就算拿锣鼓在她耳边敲,她也听不见。”
温余星收起嬉皮笑脸,表情严肃地说:“秦渊,周灼受到迷宫之主意识的蛊惑......开始垂涎血肉了。”
秦渊目光沉沉,不发一语地拿起周灼冰凉的右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试图把自己的体温渡一点过去。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强行剥离,还有一个.......”温余星看了看表情沉重的秦渊,叹了口气,“迷宫之主的意识寄生在她的身体里,所以如果她死,那迷宫之主也会死。”
“不行,两个我都不选。”
“你——”左曲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顽固的秦渊,张口就要说话,但被温余星打断。
“秦渊,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你想她毫发无损地摆脱迷宫之主意识的寄生,那是不可能的。”
秦渊隐忍地咬紧牙关,眉头绞在一起,左手用力按上眉骨,但任他再怎么忍耐,内心的懊悔之情仍然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淹没过他,让他难以喘息。
“都怪我没保护好她......”
温余星轻拍秦渊的肩膀:“你不要过分自责,平日里遇到的迷宫之主几乎都是粗暴地直接吞噬人类,这次的迷宫之主却罕见地通过把人拉进它的意识空间的手段来捕猎。所以才没有防备。”
秦渊没有说话,病房中笼罩上一层悲痛的沉默。
周灼指尖轻动,表情皱在一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一片白茫茫的大雾里,周灼双手交叉抱住胳膊,小心戒备地左右张望一下,脚步慢慢向前踏进。
“我不是回到病房了吗?这又是什么地方?”周灼环顾四周,脸上迷惘的神情很快换成了痛苦,“该不会是又进了魔兽迷宫吧?”
“我要血......”
空茫无物的白色天地中,一声幽幽的诡异低语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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