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玉倒退了一步,“为什么要问我怎么看待的呢?”
沈觅的手指抚摸过桌上放置的已经有些生锈的剪刀,并不着急回答孟令玉,用那把剪刀挑着塌落下去的烛芯。
等她慢条斯理忙完,重新点上了蜡烛后才慢悠悠开口道:“因为我身边的人只会不断的告诉我哥哥他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孟令玉:“所以你是希望有人反对你吗?”
沈觅听到这话有些晃神,她愣住,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烛火,过了一阵才开口:“其实也不是,我也说不清我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你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我们的使命是什么的局外人。”
“我有时候会责怪哥哥,是不是太过自私了点……仅凭着个人喜好,忤逆祭司大人不说,甚至还产生了异想天开要带我逃走的想法。”
“可是……”沈觅低下头,“我必须要承认,他说想带我走的时候,我是开心的。”
“明明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望……明明我已经决定就这样完成自己的使命,我也从没有想过要逃跑……恪守他们说的所有的规则,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但听到哥哥话时,我心底居然萌生出喜悦。”
孟令玉听到这番话有些失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
孟令玉摇头:“没什么,只是我在感慨罢了。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问你,你觉得我真的可能会理解你和你的哥哥吗?”
“……”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立场,你能保证我说的你一定会相信吗?我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我说你哥哥错了你哥哥就是错了吗?”
“……”
孟令玉又说:“你问我这些本质是因为……你害怕。”
沈觅的头猛地抬了起来,她无法控制般将那锈迹斑斑的剪刀扔在了桌子上,发出来“哐当”一声响。
“我……我!”
孟令玉眼里满是悲哀,她叹气,像是对沈觅说又像是对其他人说:“你从来不去问怎么出去,不会心生幻想,更没有主动出逃,安安稳稳,老实本分,做该做的事情,被困在这一方天地等待应该到来的宿命。”
“你本来应该是那些人引以为豪,完美的祭品之一的。”
沈觅瘫坐在蜡烛前,不再看向孟令玉,她的眼里只有那团跳动的烛火。
现在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烛火跳跃、雨滴敲打。
过了很久,她才说:“是啊……祭司大人总是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我不像我哥哥那么调皮。”
“我聪明,深明大义,也老实乖巧。”
“可是……我……”
孟令玉走进屋内,坐在了少女的对面,明暗光影处,沈觅望向她,却只看到孟令玉那无悲无喜的唇角。
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孟令玉的声音清晰平静:“你缺少的是反抗的勇气,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的,所以你才不会心思幻想,因为知道最后的结局,所以你才老实本分。”
“你渴望有人能像你哥哥那阵不顾一切地冲到你身边,带你逃离这个地方。”
“你希望被救赎。”
孟令玉的声音在沈觅的耳朵里远比外面轰鸣的雷声更加震耳欲聋,她的最后一句话是——
“为什么询问我的意见是因为你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内心,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和你哥哥一起逃出去呢?”
为什么要询问孟令玉呢?
既然希望被救赎,希望有人能不顾一切冲出来带自己走,而这个人也出现了不是吗?
为什么要否认沈源?
因为害怕被发现一起被惩罚吗?可是看看沈源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模样就知道,不到祭祀庆典正式开始,这些村民根本不会对两人动手的。
为什么不走?
——明明比起沈源,聪明的沈觅更有机会逃出去的。
孟令玉的语气很轻,问题却各个一针见血,这一针扎的很痛,痛到让沈觅还有点懵的脑袋彻底清醒。
“我……”
沈觅下意识想要挣扎起来,扭动着自己的手腕,却发现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跟一座大山一样压住自己的双手根本无法喘气。
沈觅觉得自己要被窒息了,她就像离开水的鱼垂死挣扎着,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孟令玉,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放手……你,我……我没有……我只是害怕……不,我没怕……我连死都不怕……他们都说了人活着本来就是要死的,我的死……我的死是有意义的……”
孟令玉却根本没给沈觅自欺欺人或者辩解的机会,“人活着本来就是要死的,这句话是正确的。但如果要让你死,为什么不在你生下来无知无觉的时候就掐死你呢?”
“你如果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现在应该大喊大叫,叫来所有的人看清楚我这个假扮你祭官奶奶的人在图谋不轨。”
“一直陪伴你的人也死了,被我杀死了。可是我看你对她的死也没有什么感情呀,明知道我代替她的方法绝对不可能会善待她,不是吗?”
“嘴巴上喊的奶奶,姐姐,但是你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我们这些人死不死啊。”
沈觅愣住,她张开了口又闭上,嘴唇一片苍白脸上更是毫无血色,骤然发出了一声悲鸣。
“你看,人都是这样,有些人的死是死,而有些人的死在你眼里就不叫死了。”
“所以你和你哥哥讨论的那些东西,在我看来很可笑。”
“所以,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孟令玉松开手,看向那在她们对话期间已经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发出了一声叹息。
沈觅则是一直沉默。
孟令玉觉得有些没意思,她站起了身,或许是起身带动的风有些大,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蜡烛彻底吹灭了。
“等等……”
看着孟令玉即将离开的背影,沈觅喊住了她。
沈觅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不愿意走,但我想你应该能看的比我更清楚。”
“哦?”
孟令玉笑了一声:“什么意思?”
沈觅捏紧了手,孟令玉在系统的帮助下甚至可以看清沈觅那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还不太能明白我和哥哥生存的环境……我想你应该见一下祭司大人。”
“我会帮你的。”
孟令玉垂下眼眸,其实,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事到如今她早就已经摸清了这个幻境究竟是什么,她在脑海里同系统说:“这哪里是别人的幻境啊,应该都是我的报应。”
[系统认为,照这么看您应该是最了解这个幻境的人了。]
是啊……
怎么能不了解呢?
从看到沈觅开始,孟令玉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恍惚。
沈觅于孟令玉而言,更像是她不愿提及的过去,生于脊索的炎症,只是看到那个少女的存在她就觉得无比恶心。
但最讽刺的是,孟令玉做不到杀了沈觅。
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大概就是此刻了吧,虽然孟令玉刚刚嘴巴上还说什么不可能真真理解,但她现在无比清晰、无比冷静、也无比真实地能体会沈觅的心情。
自我麻痹和厌恶成为枷锁拉着她的灵魂一点一点下坠,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停留在这里。
“继续看下去吧,我想,后面应该有我想看的东西,比如说……”
孟令玉低头走出了那仿佛能够吞噬所有人的大宅。
*
白肆这头才被挖出来,还没说什么呢就被天降大雨淋了一个透心凉,几经辗转叶阳曜和燕子石总算把他搬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白肆开问,那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叶阳曜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差点跳起来,露于地面之上的赫然是零落的森森白骨!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可离开也没有办法了。
现在的气温并不算高,雨又越下越大,如果这个时候跑出去,找不到落脚点,等着三个人的都是在大雨中失温昏倒的局面。
尤其是白肆身份特殊不说身上还有伤,要是被那些村民发现了……
燕子石胆子大点,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能开口沟通的话对面哪怕是什么坏人应该也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他开口:“我们是过来躲雨的!不知道这里是您的地方,能不能行个方便?”
“……躲雨?”
白肆眯起眼睛,忽然传来了几声好像是鞭子还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下意识靠近了点叶阳曜。
“小心。”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破庙一样的地方,许多人眼无法察觉到的阴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为本就诡异的氛围平添了许多恐怖。
最后,三个人抱成一团才终于在破庙的中心看到了之前开口问话的人——
地上散落着无数白骨,那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墨发如瀑,身上不知道穿着从哪里搞来的袍子,此时正蹲在白骨堆中找着什么东西。
听到身后的声响那人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燕子石失声大喊:“是你?!白遥???”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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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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