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有提刘倩这个名字了，从小到大，我一直填的联系方式是江建恒，我每一场家长会都是老江参加，以前大家没什么概念，有些小朋友就会问我，“江岁，你妈妈呢？”
“别问她，她就是个哑巴，她说话可慢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那时候我还会哭，而我得到的安慰不是“别哭了”而是“小哑巴哭得比说话好听”。
江建恒马上让我转校，还骂了那个不负责的带教老师，老江是个硬气的男人，谁欺负他女儿他就教训谁，家长会上，老江指名道姓把那些欺负我的小孩骂了一遍，连带着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老师出来劝解的时候，老江简直战斗力拉满，“你现在长眼了，你们这些小垃圾欺负我女儿的时候，你就跟个瞎眼的人一样装模作样的在旁边看着，监控里不是假的吧，不会当老师就别当，想要混日子就别当老师。”
老江一直很在乎我的感受，他离婚后一直没有娶新的妻子，我初中的时候和他谈过这个话题，“你怎么不去相亲？旁边叔叔一死了老婆马上就去相亲了。”
老江脸色沉重，“你别听他们瞎说，遇到了就去，没遇到就这么过日子。”
我问他，“你是不是还想着妈妈？”
“想她干什么，她都不想我们爷俩，没什么好想的。”
撒谎，家里的全家福还没撤掉，老江怕我不习惯，妈妈走之前的布置一直留着。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现在我还记得刘倩走时我哭得多么撕心裂肺。
我抓住她的裤脚，“ma……ma……”
“连名字都说不好，你还活着干什么，我怎么能生出一个哑巴！”
“刘倩，你有事说事，你骂江岁干什么，她是遗传我的吗？她是遗传你妈，别把你那一套用在江岁身上！”
“行，遗传我妈，当初我就说把她打掉，你不信，偏偏哄骗我把她生下来，现在咱们天天被人笑，你知道我有多抬不起头吗，我居然生了一个哑巴出来，说不定你以后还是神经病，全都是你爸害的！”
老江打趣着说，“害，你当时还哭着摔倒了，说妈妈，岁岁不是傻子，岁岁可以好好说话，把我的心脏都捏碎了，那个女人扭头就走，连你最后一面都不看，想她有什么用，咱们不想她，我也不恨她。”
“我们就过好我们的日子，我看着你长大，你看着我变老，怎么，没你妈我们就不能活好日子了？你妈不让你吃的东西咱们以后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你也不用天天去外婆家唱歌了。”
可惜我当初没看出老江的失落，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他们关系这么差，就像刘倩说的，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让她丢脸了。
老江说不恨她，我恨她，我才多大，她就不要我，不要我也行吧，好歹打个电话虚与委蛇一下吧，她也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可能是全天下分得最干净的夫妻，连在公众场合见面都不打招呼，我常常在电视上看见刘倩又参加了什么晚会活动，记者问她家庭生活怎么样，她说挺好的，丈夫和孩子都在家为她加油。
她一次都没有想起我这个女儿。
让我不恨她，不可能。
宋谨说，“你要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我把气撒在了宋谨身上，“她联系你了？她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
“不，她可能还不知道，知道了不一定瞧得上你，她以什么身份参加你们招商会？”
宋谨揉着眉头，“季氏集团的老板娘。”
我知道她过得很好，离开我和我爸这两个拖油瓶说不定过得更好。
“岁岁……”
实习生有多少机会能接触到大公司的商会活动，何况在别人眼里我们可是踩倒同批学生才拿到这个实习机会，请帖上每一个人都是我们巴结的对象，以后工作，不管在哪里我们都能碰得上，该娇气也不是在这种时候娇气。
“去啊，凭什么不去，我还想看看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终于解脱了。”
宋谨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些事情瞒着我，我已经被这个信息给搅乱了思想，无从察觉这里面还有什么更让我难过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李荷想方设法找宋谨麻烦，这种苗头甚至蔓延到了我们实习生头上。
“谁接的这批木材？哑巴了，不说话，谁？”
姜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是……我。”
“你他妈瞎了吗，这些板材是我们的吗？我有没有叫你确定颜色，这是栎木色的吗？规格是多少，这些能用来做衣柜？谁叫你去签字的？”
姜希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了，声音有些颤抖，“小杨总让我去签收的，他看过没什么问题的啊……”
“你怎么这么蠢啊，他叫你去签字就去签字，他要是叫你去杀人你也去吗？怎么有人能蠢成这个样子。”
姜希开始掉眼泪，李荷不依不饶一顿输出，“还知道哭，哭有用吗？你知道你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吗？你们来公司是摸鱼混水的吗？自己没确定好，还把责任推给别人。”
陆伟拦住我，“别去，李荷在气头上，这几天大家都被她骂过了，你要是去你也被骂的头破血流。”
“没事，别担心。”
我拿着打印好的文件敲开李荷的门，“李姐。”
李荷蔑视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事？对了，你等下也留下，你这数据核对的正确吗，我们还欠季氏两百多万货款？预存的部分你抵消了？”
李荷让姜希先出去，我拉住姜希，把文件放在李荷面前，“李姐，这是10号那天小杨总和供应商的聊天记录，确定是这批货没错。”
李荷脸色变得很难看，尖声朝我骂道，“没错，后面改了你们不知道？我说你们错了，还非得跟我犟，觉得自己没做错是吧，你们实习生没错，难道是老板错了？”
“如果您要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只是按照小杨总的要求去查验货，小杨总说是这批木材，我们收的就是这批木材，至于改动，我们等级不够，不知道您和小杨总聊了什么，最终要还是不要，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工作。”
“你——”
李荷显然没想到我敢反驳她，这件事很清楚是她和小杨总临时改方案，定了别的规格的木材，而没有和供应商那边对接好，想把帽子扣在实习生头上，拿实习生开涮，如果懦弱一点的人可能就忍了，反正实习生干个几天就走，何必把这种锅背到自己人身上，只是他们没想到我这么刚。
“你是在顶撞领导吗？你算什么东西啊，敢在这里质疑我？如果不是我把这件事压下来，报到总部，你们要赔多少钱知道吗，你有钱赔得起吗？”
李荷已经站到我面前，我没穿高跟鞋，比她矮一些，姜希拉着我手，“算了，是我们不小心，李姐，对不起。”
我毫不畏惧地看着她，“对什么不起，有什么值得我们道歉的，李荷，你别把你的屎盆子扣在我们身上，你蠢可以，别把别人拉下水，这批木材为什么会发错，你吃季氏回扣没算清楚，人家给你使个绊子，你在这把我们几个人当替罪羊呢？平时也就算了，拿总部威胁我们，你尽管威胁，看谁怕谁！”
李荷突然伸起手来想要打我，我依然直直地看着她，“李姐，你可想好，你要是动手，到时候咱俩可不只这笔账要算了。”
“你滚吧，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我礼貌地笑着说，“您好像没资格辞退我。”
我干脆利落地回到我的工位，当李荷说出这句话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把她得罪了，接下来她肯定不会让我好过，她还不知道我和宋谨的关系，如果知道的话，不知道她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姜希下班后在路边等我，“要不我们还是别干了吧，太欺负人了，她肯定知道那天我们偷听她说话了，想办法欺负我们呢。”
“你看，她现在跟太子爷告状去了，他肯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看着宋谨靠在车边，李荷的嗓门大到路人都要停下来听她说两句，宋谨不耐烦地拆开烟，准备点火，我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敢瞪他啊，晚上要我们加班就惨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姜希真怕宋谨要把我们留下，赶紧拉着我离开，我怎么不敢瞪他，我还多瞪他两眼呢！
他要是敢抽烟，就别想接吻了！
陆伟开车到我们面前，“小宋总还挺逗，刚把烟拿出来又拿回去了。”
姜希以为宋谨看到了我的表情，还偷偷地说：“你要不找太子爷求求情，毕竟实习还要他老爸盖章呢，李荷这一状告上去，真的就完了。”
我心里想，傻孩子，要是你知道我俩的关系……求情什么的，就放在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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