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仍是猫身,被楚戚戚环抱坐在楠木桌旁。
楚戚戚静静地将脸深埋进苏怿的皮毛中,许久未动,难辨其表情。苏怿环顾四周,未见秦还寒身影,此处格局与巷子全然不同。
这是一间尽显奢华的房间,以金黄色为底色,正中间摆放的红木软榻尤为特别,苏怿眯眼细看,惊觉软榻四角所刻图案竟是春宫图。楠木桌上的香炉,散发出刺鼻浓烈的香味,令苏怿头痛难耐。
此间实在污秽,若不是楚戚戚的住所,那会是何处?残识竟然能够跳跃,中间诸多细节直接被略过。
“喵呜。”苏怿以为楚戚戚睡着,试图唤醒她。楚戚戚这才抬头,凝视着他。
绯红从她的眼尾蔓延,她的眼里还噙着泪光。本就漂亮的桃花眼如今垂落,好像被风雨冲刷的柔弱芳花。
苏怿心中微有触动,轻叫一声“喵呜”。
楚戚戚见猫醒来,轻笑道:“整日只知昏睡,竟不关心我么?”
她笑容灿烂,眉眼弯弯,酒窝似浅浅盛酒,令人心醉。
苏怿心有不忍,欲言又止,转念一想,这猫不是服了迷药吗?为何不是昏睡过去?
不对。
他与楚戚戚四目相对,脑海中飞速思索。
楚戚戚见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只觉有些呆萌好笑,便道:“在想何事?”
“喵呜。”苏怿转头望向窗外,又转过头看向楚戚戚。
楚戚戚道:“你想出去呀?”
“喵呜。”苏怿舔了舔爪牙,它并不想,原主倒是很想。
楚戚戚轻叹一声:“我也想啊,只是我不能……”
不能什么?苏怿凝视着她的眼睛。适才的潮红已褪去,新的泪花却又涌上。
“喵呜。”
怎么回事?苏怿茫然不解,眼前这姑娘似乎颇为敏感。
楚戚戚道:“笑笑呀笑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笑笑吗?”
苏怿晃了晃头。
楚戚戚轻轻抚上,解释道:“昔日在府中,你常懒懒地晒太阳。你喜阳光之暖,可遭人欺时却总是不理不睬,默然不语。你是我的伙伴,我爱笑,也望你多笑。”
“……”苏怿沉默无言。
原主自楚戚戚为小姐时便相伴左右,感情深厚如此,倒也难怪。
那么,那日走水所遇之妖……他愈发断定,此猫便是那妖。可如今这猫身毫无灵气,又如何成妖?
“如今我鲜少露出笑容,然而每当念起你的名字,我便不禁浅笑。笑一笑吧,何妨一笑。”楚戚戚与一只无法言语的猫儿交谈,却愉悦得如同孩童一般。
“......喵呜。”苏怿惊愕不已,她当真会沦为失神的鬼新娘?
“嘿嘿。”楚戚戚环抱苏怿,继而说道,“你渴望自由,我们很快便能重获自由了。”
“喵呜?”
楚戚戚将苏怿放置在桌上,与他对视后沉声道:“你莫非不信?”
言罢,她起身行至软榻前,在被褥下细细摸索,终于觅得一袋荷包。她手持荷包,掂了掂分量,面露满意之色,而后折返回来,神色得意道:“瞧,我已攒够赎身钱,待外头风浪稍息,你我便可归家。”
赎身?为何要赎身?
苏怿忽然忆起,那王婆曾言楚戚戚被秦还寒卖至风雨楼为婢。
秦还寒这人,逼迫她尚不满足……
那么此地应是风雨楼的隔间?他竟然未曾认出,倒也在情理之中,上次前来收殓尸首,仅是在外面大厅。
那风浪又是何意?
“哐当——”瓷碗坠地,发出清脆之响。
外面一阵嘈杂,继而传来叫骂:“死贱人,楚戚戚,给老娘滚出来!”
“我的老夫人啊您消消气。戚戚她病了,此刻多有不便!”
“莫要与我耍嘴皮子,今日若不将她交出,我便砸了你的牌匾,烧了你的瓦子!”
“哎哟,我这就去叫她,您切勿节外生枝伤了和气!”
“滚开,莫要拦我!”
楚戚戚惊得刚要去看,房门忽然被撞开,随后众多人冲进来,迅速将她钳制住。见此状况,苏怿急忙跳上房梁。
楚戚戚的胳膊被人紧紧钳住,难以动弹,甚是难受。她抬头刚想询问缘由,一记耳光便狠狠地扇了过来。
“啪嗒!”清脆的声响落在脸上,楚戚戚愣在原地,她缓缓转头看向眼前人,那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楚戚戚强压着嗓音,不让自己哭出来:“您……您怎么能随便打人?”
那老妇人却叫嚣道:“我就是要打你这个贱人!”
老妇人似乎还未解气,又想伸手打她。手刚举到半空,苏怿便及时冲下来抓挠她。
“什么畜生,快滚开!”老妇人挥袖驱赶,却赶不走苏怿,便指使下人将猫暴力拿下,扔在地上踩踏。
“喵呜——”原主实在自不量力。
苏怿只得被迫承受着皮肉之痛。
楚戚戚惊声喊道:“你别动它!你别动它!”
她用力甩动胳膊并蹬着双腿,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这时老鸨冲了上来劝解道:“老夫人老夫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老夫人道:“好好说?你让她找我儿说去!”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鸨拍拍腿,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对楚戚戚道,“戚戚,你快给老夫人磕头认个错!”
楚戚戚停下动作,一脸委屈:“妈妈,我根本不认识她……”
老鸨听此又是拍腿又是叹气:“哎呦,她……她是陈将息的母亲!”
“陈将息?”
老鸨面色悲怆:“就是前几日你侍奉的那位,他死了!”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停下动作。苏怿已被打得伤痕累累,趴在地上,勉强撑起意识看向他们。
楚戚戚如遭雷击,她颤抖着说道:“妈妈,我不知情啊……”
难道是来找她索命的?可她不过是会唱几首曲子、跳几支舞罢了,即便那天陈将息意欲轻薄,她也以正当手段应对了,怎会做出害人之事?
陈夫人闻言怒不可遏:“定然是你所为,你害了秦氏还不够,还要来害我们,我看你就是个妖邪,你给我儿偿命!”
“妈妈,真不是我做的!”楚戚戚泪如泉涌,向老鸨求救。
“还说不是你做的!他回家后睡了一夜便开始咳嗽,吃也吃不下,”说到这里,陈夫人扯出手帕擦擦眼角,哽道,“他怎么会得花柳病,是像你这般下流的人传染给他的吧!”
“花……花柳病……怎么会……”楚戚戚呢喃道。
因为她根本不曾与陈将息合欢。
陈夫人瞪住她,丢下手帕嚷嚷道:“怎么不会!我看你就是这般下贱!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府!”
楚戚戚高呼:“妈妈,救我!”
老鸨这才心急如焚道:“哎哟我的夫人啊,我们这儿的姑娘可不是随随便便被安上罪名就能带走的呀!”
陈夫人会意斜瞥了老鸨一眼:“你要多少?”
楚戚戚知陈夫人话中之意,赶忙挣脱束缚跪地哀求:“妈妈,别把我交给他们,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老鸨看了她一眼,露出无奈之色,又看向陈夫人,摆出卖惨的模样,将三根指头伸出。
“三百铜板?”陈夫人问。
老鸨不语,依旧伸着三根指头。
“三千铜板?”
“嗯……”老鸨不情愿地点点头。
陈夫人怒骂:“简直是漫天要价,当时这贱女人被卖过来都没这么多钱吧!”
老鸨解释道:“夫人呐,她如今可是我们这儿的香饽饽啊!”
“妈妈,请不要将我卖掉!我会,我会为你赚更多的钱!”楚戚戚不停地叩头。她不知道被卖掉后的事情,但那是另一只等待她的囚笼。
她叩拜的不只是老鸨,更是自己的宿命。如今她已攒够赎身的钱财,为何天道却不肯放过她!
“……成交!”陈夫人咬咬牙道。
老鸨搓着手走上前,等待陈夫人交出交换物。
楚戚戚愣住了,她抬头,额头上已满是惊心的鲜血和疤痕。她先看了看地上被打得半死的猫,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喵呜……”苏怿叫了一声,似在表明自己并无大碍。
楚戚戚沉默许久,开口时语气平静:“妈妈,你当真要卖掉我吗?”
卖了她,从此她便和风雨楼没有关系。山高水阔,她不再是笼中雀,她可以飞向自己的天空。
只要……只要能在陈夫人手中活下去。
脑中浮过一张面庞,她终于鼓足勇气。
这一次,她想向命运打赌。
老鸨手帕掩面,沉声道:“戚戚,我无能为力……”
楚戚戚道:“……妈妈,多谢,多谢您多日的照料。”
“……”
她的确应当致谢。秦还寒将她卖至此处,老鸨却从未让她侍奉他人。
从来都是弹曲跳舞。
而其她姊妹几乎都失了身,强迫也好,自愿也罢。
她甚至长得比别人更加丽质脱俗。
在这样龌龊的环境下,她不知老鸨为何要这样保她,但是她要感谢老鸨的庇护。
最起码……这里没有……
楚戚戚闭上双目,那些痛苦的记忆挥之不去,那三个字又萦绕在脑海。
秦还寒。
“呵呵,这贱女如此多情,也无怪乎那些男娃对她念念不忘。只可惜了我儿……带她走!”陈夫人斜睨她一眼,心中盘算着如何让她偿命。
“老夫人息怒!”老鸨谄媚地将陈夫人送出了楼。
楚戚戚被强行拖走,高声喊道:“妈妈,替我照顾好笑笑!”
苏怿察觉到原主的情绪愈发激动,他奋力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再次瘫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戚戚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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