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被狗撵得狼狈不堪,跳梁小丑似的满院乱窜,叶家人捧腹大笑,叶满仓不听吆喝恶犬:“咬,咬死他们!”
萧冉东奔西突,嗓子直冒烟,她可不想得狂犬病!这么想的工夫,那狗已张着血喷大狗吐着长舌扑向她。
心道完了完了。万幸老郭近在身侧,扣着她肩往回拉,迅猛出刀,那畜生被逼得后退。
萧冉前胸后背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不行。怨毒地瞪眼檐下瞧热闹的叶满仓,一计上心头。趁其他人分走了恶犬的注意力,她开弓箭般跳到檐下,剑簪抵住叶满仓脖子:“想死吗?”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狗被家丁栓回墙角,舌头伸得吊死鬼似的,不甘地咆哮。
萧冉把叶满仓架到花架下,叶满仓战战栗栗:“你不可胡来!”
萧冉嗤之以鼻:“你马上就大祸临头了!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我等是来救你的!还敢放狗咬我,干脆叫那凶手杀了你算了。”
叶满仓惊问是何意。
“告诉你也无妨,要不要活,全看你了。田青死了。”
叶满仓激动地抖着唇:“大仇得报,大仇得报。”
萧冉怒斥:“糊涂!田青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他杀田青是灭口!既然能杀田青,也能杀你!”
叶满仓来劲了:“证据确凿,他就是凶手!”
萧冉压下火气。“假设他就是凶手,那他一个外工,如何入得了你家内室,盗得大娘箱笼?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你家大娘丢了一个箱笼?”
叶满仓不说话了。
萧冉加把火:“有内鬼,我知是谁。那箱笼就是她给田青的。”
***
梅香吓得魂不守舍,那官差又来了,叫她领着搜查大娘的闺房。她不安地绞着手帕。诧异的是,那官差似乎把她忘了,全程都在认真检查房内物品,没有与她多说什么。她放下心来。
“这些是什么?”官差忽然指着梳妆台发问。
梅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胭脂水粉面脂口脂,小娘子平常用的,都是她亲手做的。”
官差拧开一只瓷盒,拧开看了看。“这叫什么?”
“口脂。”
官差颔首。“心灵,手巧,可惜命薄。”
梅香一怔。
内外间统统看过,官差并无所获。
恭送其离开,梅香靠在落地屏风上喘气。不料官差又踅了回来。
“忘了告诉你,你家大娘在箱笼里放了一封信,是留给父母的,想是匆忙中错放在了箱笼里。信中她细说了前因后果,说了为何要乘船离家。”说到这里,稍作停顿。“梅香,莫要自作聪明,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得的多得多。物证里面有件衣裳,根本不是叶大娘的,是凶手的。我马上就抓到他了。你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继续隐瞒下去,对你丁点好处都无。哦,那箱笼之事,我还没告诉叶翁。”
梅香身子绷得紧紧,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官差冷哼:“自作孽,不可活。”
***
出了叶家,陆筠抬肘捅萧冉:“兔子会不会吓死?”
萧冉握拳:“就是要逼得狗跳墙兔子咬人。再拖下去,天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老郭赞同。
这时,另一队衙差赶来汇合。带来一个令人沮丧万分的消息:“打听过了,乡中没有玄元观。”
难道佛道司登记有误?
萧冉气闷。眼瞅要见到曙光了,啪,老天爷不高兴,又把太阳抓回去了。
***
入夜。叶家后门发出咯吱轻响,惊醒了卧于门墩酣睡的猫。猫弓弓身子,尾巴向上勾起,身子一纵,跳上了墙头。趴好,眸子半眯,觑见一人悄悄从门缝中闪出。那人脚下带风,一口气跑出了巷子。
巷口一小乞儿牵着毛驴走来,那人给了他几个钱:“白日叫你传的话都带到了?”
乞儿点头。
“快回庙里,莫被人看见。”
驴蹄儿急,踏碎乡间夜晚的静寂。
一口气跑到半山腰,火石打燃,点亮一盏灯笼。灯笼高举,照亮了梅香焦躁不安的脸,也照亮了黄花槐下孤独的身影。
“官差知道了!”梅香声音发颤,“大娘留下书信,官差搜出来了。”
“阿弥陀佛。”树下人转过身,正是满面哀戚的上林寺维那空慧。
梅香攫住他衣袖:“迟早查到我们头上,主人不会放过我们的,空慧,我们逃吧?”
“哪里逃!”
只听山间一声吼,几盏大灯笼照过来,为首的正是萧冉。
梅香“啊呀”一声吓跌在地。
空慧镇定日常:“阿弥陀佛。”
萧冉烦死这秃驴了,张嘴闭嘴“阿弥陀佛”,杀人的时候也如此这般?不怕下阿修罗吗? ***
夜深,上林寺寺主志昙做完晚课,由小沙门掺着出了佛殿,回禅房。出了大殿,却见山门大开,涌进来一伙人,定睛一看,还有一女郎。
志昙惊诧地望向其中一人:“空慧?”
空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父勿忧,是县里的官差,找弟子问询寺内僧众造籍之事。觉明,时候不早了,扶师父回房。”
小沙门依言。
空慧的禅房有尊佛像,他盘了腿往蒲团上一座,眼观鼻鼻观心,稳如钟,尽显高僧气度。
萧冉最看不惯这种货色,明明就一杀人犯,架子端得跟要英勇就义似的。
梅香到底是人间烟火熏出来的俗肉骨,一路都战战兢兢,啜泣不止。
萧冉厌弃地瞥去一眼。今晚这出,她着实意外。依照袿衣上的九星线索,她判断凶手是道士,孰料竟是个和尚。盯着空慧看了会子,她忽然想起,这贼秃正是那日在县衙外撞上那位。如此说,他当是去打探消息的。
是这贼秃,没跑了。
梅香还在哭,老郭性子急,大吼:“你这下贱婢子,如何与这秃驴合谋杀害叶大娘?还不速速报来,免得皮肉受苦。”
这一吼把梅香吼傻了,她张大嘴巴瞪大眼,扑通跪下:“各位官人明察,奴没有杀大娘。大娘对奴恩重如山,奴怎会杀她?”
萧冉领教过这婢子,一点不信她的说辞。“休要狡辩,叶大娘在信里,详诉你和空慧预谋谋害她已久。她要是惨遭不测,就是你俩干的。”
梅香瘫倒在地。
“阿弥陀佛。”一直缄默不言的空慧开口了。“施主有话请直问,无须这般,大娘断不可能说这话。”
小伎俩被识破,萧冉尴尬地挠挠头。她的计划是,“伪造”大娘遗书,敲山震虎,迫使二犯认罪。既被识破,那就不必伪装了。
“好!痛快!”她双手抱臂,睥睨梅香,“你呢?”
梅香惨白着脸。“事已至此,官人请问,奴不敢有隐瞒。”
“箱笼可是你给田青,叫他带到河边的?”
“是。”
“上回我问你,为何否认?”
“那箱笼是……”梅香支支吾吾。
“是你家小娘子为私奔准备的,和她私奔的人是空慧。”萧冉一语道破。
梅香惊恐地抬起头。
萧冉冷笑:“我说了,我知道的,超乎你的想象。”又问空慧,“法师,我没说错吧?”
空慧闭了眼。这回总算没再阿弥陀佛。
萧冉笑了。那箱笼里备了许多钱,四季衣物,还有男装。起先,萧冉分析叶大娘是要女扮男装逃婚。白天与空慧同船,萧冉推翻了这个猜测。空慧不慎掉入水中的那只胭脂色瓷盒子,里头盛着殷红膏体暴露在水中。萧冉认得,那玩意叫口脂,以动物油脂掺和香料、花汁制成,有彩色的,有无色的,彩色的即是后世口红的先祖,无色的即是唇膏的先祖。
她疑惑。这时代妖孽丛生不假,裴五那样的不在少数,然而空慧一个出家人……难不成是个妖僧?
到了叶家,往叶大娘妆台一瞅,什么都明白了:两盒口脂一毛一样。
女郎赠郎君口脂,不言而喻了。
与推测的差不多,叶大娘和空慧约好私奔,和艄公定了船。然箱笼太重太碍眼,梅香便许田青以蝇头小利,叫他用驴把箱笼驮到河边,等候他们。
梅香垂泪:“事情已经出了,若传出去小娘子与人私奔,她名节不保,夫家定来闹事。奴会被郎主打死,空慧名声也要受损。”
萧冉冷笑:“所以你们就要牺牲田青,让他背负偷窃杀人的罪名?”
梅香掩面。空慧叹息,拈动佛珠。
事到如今,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叶大娘和空慧一见倾心,多有诗文酬和。大娘十分不满父亲为自己订的婚事,叶父放话: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婚期逼近,大娘动了私奔的念头。但空慧一直犹犹豫豫,甚至劝说大娘嫁了。
大娘铁了心,若空慧执意不肯,她便自己走,死也要逃婚。到了和艄公定好的日子,她抱着最后的期翼,去找空慧。
“哪曾想,这一去,再没回来。家里找了两日,直到乡里将她的尸首送来……”梅香帕子掩面,呜呜哭起来。“田青冤屈入狱,奴也想替他说话,可又不敢……”
“阿弥陀佛!”空慧声容悲戚,“那日,大娘邀我后山相见,言辞婉切,然我已决心斩断尘缘,终身奉佛。大娘对我失望透顶,转身即走,我便也回了寺。可我如何也想不到,那竟是最后一面!这几日,我度日如年,心如刀割。”
“什么斩断尘缘终身奉佛,你是舍不得权势,舍不得地位。”萧冉补刀。上林寺寺主春秋已高,过几年一圆寂,空慧便可上位。须知,寺庙不仅仅是修行的,还坐拥许多田产,收租、放贷,实打实的大地主。
“阿弥陀佛。我先负如来,后负大娘,铸成大错,实无颜面对我佛。”他伏身,叩拜佛像。手探到蒲团下,摸出一把短刀。
这贼秃想狗急跳墙!老郭警惕性极强,“噌”拔刀。
却见空慧手腕一转,刀刃对准自己面门刺去。
萧冉倒吸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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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空慧维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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