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就是阿霜。
公主府失火前,她被萧正德的鹰犬掳走,葬身火海的是被错杀充数的邻家小娘子,以此骗过官府。
谢禧火起时不在公主府的消息传进萧正德耳中,他大动肝火,怒斥放火的下人办事不力,挥刀将他们活活砍死。余怒未消,又用尽各种手段,把阿光折磨得脱了人形。
阿光一度不解,这禽兽府上那么多婢女,他为何偏揪住她不妨。直到有回,他执着烧红的烙铁要往她背上烙纹身,她喊破了嗓子也没人救她,极度的绝望催生了她求生的本能,她抄起案上烛钎扎破了他的脸。
登时血涌入注,衬得他肥肿的脸一发狰狞可怖。
血腥气助燃了他的兽性,他挥掌掼倒阿光,一施蛮力,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了室内。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
晕过去前,阿光听见施暴者野兽般狞笑:“那些下贱婢子,除了跪地讨饶就是哭,乏味得紧,早晚要把她们玩死了喂孤的猎犬。独有你,爪子锋利,敢反抗,孤舍不得你死……”
萧冉听得青筋暴跳,正要诅咒萧正德祖宗八代,忽见阿光解了上衣。她欲回身避嫌,怎奈视线却被黏住了。
黯淡光线中,只见阿光光洁的肌肤爬满斑斑伤痕,如一条条奇丑无比的蜈蚣。
她背过身,肩胛下方,一块烧焦的皮肤上,趴着一朵三瓣梅。
“畜生!畜生!”
萧冉情绪失控,胸口都隐隐作痛。
阿光淡然得近乎麻木,她弯腰,捡起衣衫,一件一件穿上。
“我想过逃跑,可总不成功。之后,我开始忍气吞声,不反抗,任其摆布,以为这样,他就会像扔抹布般扔了我,哪怕杀了我,也好过不人不鬼度日。没多久,他真的不打我了,也不打其他姊妹了,还让医官为我们治伤,调制上好的药膏,伤口很快愈合,连丑陋的疤痕也不见了。我当他是良心发现,可等我们纷纷被分派任务打发出府,我才明白,我们是他抛出饵,他要钓人。”
什么样的人?
天监二年生的。
阿光在那样时节那样场合出现,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局。抓这些人做什么?
阿光也不知。
沉默些时,她说:“那禽兽养了许多巫师神汉、邪魔外道操弄邪术……”她吸口气,“邪术有拿活人殉祭的……他抓人或与此有关。他动辄以太子自居,让我们行事时务必栽赃给太子。”
真是个畜生!
萧冉一开始就被带歪了,一心想着找太子寻仇。
由于自己耍了机心,谎报了年龄,逃过此厄。可杨娇……念及杨娇,萧冉对阿光的痛恨复盖过了同情。
忍住怒气,她问:“朱彤是你的同伙?杨娇是被你们联合拐走的?”
阿光揉了揉面颊。
“起初,我与郑泰相识,与朱彤并不识。萧正德府上有个道士,给了一块令牌,叫我去找一个叫郑泰的人……我找了郑泰,郑泰说,朱彤也是我们的人……我将阿娇骗出家门,正要去约定地点与郑泰汇合。朱彤突然现身——”
萧冉紧张问:“他劫走了阿娇?”
“他自称是奉命来接应我的,趁我不备,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手指一点,我就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朱彤和杨娇都不见了。她茫然不知要怎么办,这时萧正德的犬牙找上门。那时她才知,朱彤根本不是萧正德的人,她被骗了。丢了杨娇,萧正德大怒,阿光又回到了地狱……
“阿娇是怎么死的?”萧冉出声,嗓子针扎般疼。
“她死了?”阿光震悚。
萧冉被她的反应惊到。“你不知?”
阿光瘫坐地上,双目失神。“是我害死了她,我会遭报应的,我会遭报应的……”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此时,江南跨进屋中。“可以带走了?”
觑着面如死灰的阿光,萧冉犹豫起来。
江南不悦:“你想反悔?莫忘了郎主的话。”
“也罢,你带她去吧……不要伤害她。”
阿光木然,任由江南搀自己起来。她对接下来的命运毫不关心,毕竟,最肮脏最痛苦的都经历了。
江南扶着她向外走,冷风一吹,她陡然清醒。“萧郎君,那串珠子,你怎会有?”
***
重归寂静后,萧冉冲幔帐抱怨:“真沉得住气。”
“好歹算半个读书人,莫要用迁怒他人,掩饰自己的无能。”
周远之幽魂般自帐后飘出,唇边挂着轻佻的笑。
“你还笑得出来?”
“世上尽是悲惨的人,我见一个哭一个?”
萧冉欲发怒而不得。“你真要将阿光推出去?”
二人事先议定,让谢禧面圣,状告萧正德谋害长乐公主。阿光是关键证人。
“你想反悔?”周远之质问。
萧冉焦躁,搔头:“这是天大的丑闻,谢禧尚有谢家护体,可阿光凶多吉少。”
农夫尚知家丑不可外扬,而况皇帝?
周远之反问:“那公主白死了吗?杨娇白死了吗?”
“这……”
周远之说:“到这般田地,事情走向如何,已非你我能控制的了。我明日就安排谢禧与那婢子相见。告辞。”
萧冉叫住他:“等等!”
“还有何见教?”
“我想让凤来与阿光见一面。”
周远之猛回头。
萧冉吸口气:“她们是亲姊妹!极可能最后一面了……”
那手串是凤来给萧冉的,她们姊妹一人一条,让她当作证物替她寻姊。萧冉一眼认出来,她在阿光腕子上见过。
周远之问:“她们该恨你还是谢你?”
“那我管不着。不这么做,我良心不安。算我求你了。”
***
晨雾弥漫,满林肃肃。
周远之软剑在手,人剑合一,纵腾跳跃间,惊起满天飞禽。
“郎主!”
江南呼哧呼哧跑来。
“萧平带了一小娘子,要见阿光,她硬闯,拦她不住……”
剑锋收起,周远之低骂:“死心眼子。”
他主仆二人赶至时,村夫正和一守卫在角力,催促一女郎:“你快进去!”
“有劳了!”
凤来眨眼消失在门洞后,萧冉吁口气。
守卫怒瞪她几眼,朝她身后方向拱手:“郎主!”
***
雾霭散尽,红日没睡醒似的,慢吞吞掀开云幕。
八角亭中,周远之吃着茶,懒懒睨眼堂屋,打趣萧冉:“裴五的宠姬走出屋子,会给你一拳呢,还是一刀呢?”
萧冉嘴硬:“我但求问心无愧。”
周远之嗤之以鼻。“死鸭子嘴硬。丑话说前头,你们剑拔弩张也好,头破血流也罢,皆与我无关。只一条,谁都莫妄想将此女带走。”
红日正南。
门扉拉开,豁喇喇响。凤来红着眼迈出门槛,一手还拽着容颜憔悴的阿光。
萧冉略犹豫,也只一息。提振精神,她出了亭子。
凤来静静注视着她走至跟前。
“我给你手串时,你便知阿姊是你在寻觅的阿光?”
萧冉点点头。
啪——
凤来掴了她一耳光。
“郎主……”江南担忧。
周远之默默吃茶。
“我那么信任你,你却骗我!”
那一巴掌将萧冉心头愧疚扇没了。她平心静气道:“假如我那时便说了,你会如何?让我继续找,还是阻拦我,亦或是杀了我?”
“我——”凤来语塞。
萧冉微笑。“我那时明确拒绝过你,我不想帮你的忙,是你硬要拉我趟这趟浑水的。较起真来,造成今日局面的,是你自己。”
凤来鼻翼微微涨缩。“我要带阿姊走,我必须带阿姊走,她是被逼迫的,她受了那么多苦,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凤来在裴琰身边多年,阴谋诡计见多了,深知阿姊此去,凶多吉少。
萧冉问:“人人自诩无辜,究竟谁人活该?你阿姊悲惨,杨娇就不悲惨吗?”
世人皆悲自家,哪顾他人死生。
“阿南。”沉默多时的阿光开口了,抚摸她的面颊,“萧郎君说得对,我要把这一切都讲出来,我要报仇,亦要赎罪。”
凤来倔强:“不,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
萧冉眼前疾闪过一片粉雾,倏而颈上架了把冰冷的刀。
凤来厉声道:“叫他们放人!”是非对错毫无意义,她只想阿姊活着。
阿光紧张地劝:“阿南,放下刀!”
萧冉是三人中最平静的。“凤来,你冷静,你杀了我也走不出这院子。你要挟我纯属白费力气,周远之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凤来瞟眼亭子,周远之果然稳坐如钟。
“那就拉你陪葬,大家一起死!”
“阿南!”阿光一手握住凤来腕子,一手握上刀刃,鲜血顿时从指间沥下。
“阿姊——”凤来泪水夺眶。
阿光目光柔和。“能再见到你,便是上苍最大的恩赐。知道你过得好,我再无挂碍。我造的孽,我来还。萧正德欠的血债,我定要他血尝,哪怕是搭上性命。”
血越滴越多,萧冉踩了凤来一脚,吼她:“再不撒手她手就废了!”
忽有人闯入院中。
“周郎,谢某来迟了一步……你是——阿霜?!”
***
这一页总算要翻过去了,萧冉却高兴不起来,容色比冬日的天还阴沉。
陆筠不敢惹她,自作主张摸了零钱去酒肆打包吃食。
回来时,见门前站了俩人,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弥漫开来一股子浓郁的有钱的气息。
“干什么的?”他喝问。
那年轻郎君彬彬有礼:“敢问小郎君,此处可是萧平萧郎君家?”
陆筠上下打量他:“你谁啊?”
“在下到泊淮。日前蒙萧郎君搭救,今略备薄礼,前来道谢,多谢他活命之恩。”
“到泊淮?谢我?”
鲜少遇到这么讲礼数的大族子弟,萧冉难以置信。
陆筠说:“见不见?就算不见人,也把礼物收了。”
她眼睛一亮:“见,当然要见。”
*
隔天,谢禧进宫面圣,直至天黑,才走出宫门。
当晚,宫中便传出消息,龙体欠安。
一连数日,至尊谁都不见。
萧冉在焦急不安中等待了几日,等来的却是萧正德被勒令闭门思过,以及阿光消失的消息。
呵,皇家……
今天被辣鸡领导告黑状,气死了!!!TA已经预定了下一本最猥琐死得最惨的丑角!!!
===============
文中的萧正德放火烧长乐公主府,没有按照史实写。客观原因,这个故事没法按照历史写,详见《南史列传四十一》的记载。萧正德真的不是人。
文中谢禧,除了出身陈郡谢和娶了长乐公主外,其余设定都是虚构的。网上查到两条关于他的记载,一是“南梁朝廷任命轻车长史谢禧和始兴郡太守元贞守卫白下城”;二是《太平御览·羽族部·卷四》称他为“太子家令”,但联系上下文,这个“太子”应是萧纲(非本文中的昭明太子萧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皇家丑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