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皇子高热惊厥,皇帝急召御医入宫诊治,虽未说明是哪位皇子身子不适,可没过半日,李杞赦便递了帖子,请见皇帝。这究竟是谁病了,此刻便是一目了然。
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关怀实在算不上是多,以他如今的年岁,宫中子嗣的数目,实际很不必对哪个孩子这般关怀,左不过是看在皇嗣们外祖家的情分上,面上稍作关怀罢了,至于他心中究竟如何做想,谁都猜想不到。
皇子殿中围着那样多的人,真正忧心赵慎病情的,恐也只有李杞赦一人。
天气冷寒,宫中患了风寒的人实在不少,这雪来得也甚是时候,平日里侍候皇子总有不当心的,此刻被路贵妃抓着把柄,一口气尽数发落了,就连皇帝也无话可说。
她白担着抚养二皇子的名声许久,实际赵慎身边侍候的都是他母妃留下的心腹,今日终于能插手他的身边事,路贵妃自是忙不迭地要做这挂名母妃应当做的一切。李杞赦自请入宫自也是为着此事,在宫中培养几个心腹不易,若是此番被打发了干净,他这外孙的性命,便就是捏在旁人手心了。
皇帝不大耐烦去管宫中的这些事,李杞赦絮絮叨叨地说得那些话他也都清楚得很,可因着上回他积极想要给赵慎说亲一事,让皇帝心中很是不满,自然不会再对他多么和颜悦色。
“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了李老大人,说是他如今自己身上的官司还未理清,便就该消停一些,莫再插手宫中诸事。”
这是拿着路凌霄遇袭一事借题发挥,示意李杞赦安分一些,这般不避人,恐也是想让路家人安心。
远在建邺的路闱上了一封章奏,事无巨细地描述自己在建邺所做之事,其中一句未提路凌霄,这般刻意地遗忘,让亦让事情更难办了几分。
他们父子两人心有灵犀地做戏去为难皇帝,皇帝便就更不好将此事轻轻揭过。
周知意看向方才换好了药的路凌霄,他那脸色比起此前好看许多,背脊上的新肉也慢慢长了出来,虽还有好长一段日子要养,却早没有了缠绵病榻一触就碎的脆弱模样。
这病是装不了太久的,否则就要露馅了。
“这也多亏了路贵妃,若非有她在宫中帮忙,李杞赦恐还要再装上一阵子无事人呢。”
她轻笑一声,事情能这般顺利,路贵妃功不可没。这一家子都算得上是人精,清楚地知晓应当在什么时候折腾出什么事来。起先她还怕自己让路老夫人入宫,那位贵妃娘娘悟不出更深一层的意思,现下看来实在是她多虑了,能稳坐贵妃之位这么多年,果真也是有些本事的。
“姑母一向聪慧。”路凌霄低声附和一句,便就叫屋中的人都且退出去,等待着她的下文。
周知意撑着脑袋,轻声问,“甫一下雪便能有这般动作,想必也不是一日部署了罢。”
北陈皇子成婚之前都可算作孩子,都居于宫中,赵慎名义上还是孩子,可到底年岁大了,冷了会吩咐人添炭,不适会着人去请御医,想叫他染上这般严重风寒,实在不是件容易事。事情这般顺利,路贵妃没有几年谋划定是成不了的。
路凌霄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仿佛这不是件稀奇事,“待我懂事时,姑母已快入宫了,我与她之间实在算不上相熟,自是猜不到她的心思。”
“不过只要事情于我们有利,旁人谋划了多久,花了多少心思,又有什么要紧。”
他将两人划归同一阵营,这多少能让周知意稍稍满意,真假先且不论,总归听在耳朵里是能叫人舒心的,“再过几日你这伤也该好转了,白府不好久待,再不露面,外间的传闻也该变味了。”
不过遇袭,救治了这样久,究竟是个什么境况总归要有个说法,一直避不见人,也难免让人疑心这是刻意要挟皇帝。诚然,虽他们原本做的便是这样的事,可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让皇帝的颜面扫地。
周知意放下手中紫毫,对着方才写好的字看了又看,实在觉得变扭得紧,“动作要快些。”
路凌霄拾起桌案上的字帖,唔地一声不知是在应她的话,还是在感叹那字帖,“白萱这丫头的北都话说得很是不错,这手字实在是不成,也就只有你还愿意临她写的字帖,过几日让白家人翻找些好的再练不迟。”
“我如今在这白府,与聋子哑巴又有什么分别,白寻些事做罢了。”
除去他与白萱,她也就偶尔能与白锡东说上两句,这位副将在军中多年,除了建邺官话,大约是什么都没有学会。也好在他还会说两句官话,否则他日日过来回禀了什么,自己都还要指望着白萱转述。
“拿些寻常字帖便好,不必特意去寻。”
“还有一事。”路凌霄看向她的眼中时常带有笑意,近些日子更是明显得很,“待我回府,你便要挪去对面的宅子小住,那处多是白芨的人,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吩咐白芨去办就是。”
对面那宅子里侍候的都是白府中人,李杞赦这些日子自顾不暇,且也寻不到机会在白府做什么手脚,而白芨一向行事妥帖,挑过去的人都是今日方才得了令挪过去的,他们的家眷皆在主宅,更不怕会出什么事。
“明目。”
周知意看向他,先前定下的明目总要落定给外人知晓。这些日子与他一道住在白府已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好在还能以当时情况紧急,无暇安排她的去处来解释搪塞。待他出了白府,自己却还留在白家,总归是不好听的。
“白家已在准备此事了,你以为白家家主义妹的身份如何?”
他说得小心,生怕周知意不高兴一般觑着她的神色,虽于她而言,与白家扯上关系已然是自降身份的行径,可实际义妹这身份总比义女要好听不少。
“白锡东的义妹?”周知意挑眉,面上实在看不出喜怒。
路凌霄赶忙开口解释,“是白芨的义妹。”
白芨此番也是立了功的,日后论功行赏,那名字只怕是要紧跟在路凌霄之后。以白家这样的家世,父子两人同在朝堂,未免引人猜忌。白锡东的官职又恰是路家力保才勉强留下的,此后若有万一,路家怕是脱不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两相权衡之下,自然是要叫白锡东退让的,原本他就只是替路家在朝中占着位子,自己又是个不会斡旋的,每每上朝总是提心吊胆,如今将更擅此道的儿子推上这条道路,他自是无有不应的。
左不过他也只这一个儿子,整个白家也只他一人说了算。
“白家真是命好,能沾上这样的便宜。”她面上的神情虽说不上不好,可总也能叫人看出她不大痛快。
路凌霄也觉心中亏欠,只是实在没有更周全的法子,只好轻声安抚,“名义上是不大好听,也实在是委屈了你,待李杞赦的事情了结,定是要即刻将你自白府接出的。”
周知意冷哼一声才又扬着下巴吩咐,“既是名义上的事,便也就不必准备了,想个法子将消息传出去就是。”
她定定看向路凌霄,“你总不会真想叫我在诸人面前,与白芨上告苍天,下告厚土罢?”
白锡东这些日子忙碌的事情之中,定是有认亲一项的,路凌霄没有阻止便就是有这般意思,只是这样规矩礼仪周全的事她不愿做,能让白家在名义上沾上这点子便宜已然是她再三妥协的结果,若还要当着北陈诸世家的面做全这些仪程,那是万万不能的。
此事很是为难,周知意便是知晓为难才刻意这般为难他,若无外人见证,旁人便也是不会认她这白芨义妹的身份,事情仿若僵持在此处。许久之后,路凌霄才点头应下,“我会再想法子。”
“还有……”
她开口还要说什么,路凌霄却了然地接过话茬,“白家的家主宴,阿意若不愿露面,也是不必露面的。”
“北都的世家子弟少有会说建邺官话的,聚在一起也是吵闹不堪,最是恼人。”他笑意温和,言语之中尽是体谅,“这些日子是我在府中待糊涂了,实在没有想到这些。”
“不是因着宴上吵闹,也不是因着我还不大能听懂北陈话。”周知意淡淡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双眸,说得甚是认真,“你许是忘了,上回去建邺的那些使臣,多半也会看在你的颜面上赴宴的,我这可都是在为你着想。”
她心中知晓自己方才一时意气得有些过了,少不了给自己找补两句,好在由头总是现成的,拿过来用上一用也算不上骗人。
“他们不会来。”路凌霄未同她细细解释,不过看着他那笃定的模样,多少也能猜到那些人究竟是不会来,还是不能来,“可阿意能这般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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