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李氏,金器铺子。周知意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往这处转,她现下无人可用,与路凌霄也是见不上面的,自只能去想旁的办法。
“从方才就觉着你心不在焉,这未免有些失礼。”乔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她快些回神。
北陈待嫁的闺秀并不会被那么多的规矩束缚,相较南齐可谓是十分自在,像是为了让自家的孩子纵情享受这成婚前的快活日子,周知意甚至觉得她比先前还要松快不少,全然没有了被困在府上的拘谨。
她们两人的婚期极近,隔上一段日子,乔仪便要找着由头来她这处,说是要给她参详应氏准备的东西是否有缺漏,实际不过是想看看她这处到底准备了些什么,顺便找个人解闷罢了。
原本按着南边的规矩,成婚要用的那些绣品,不论如何,周知意都是要戳上两针做个样子的,不过路凌霄实在很会替她省事,也不知他如何与应氏的那些耆老商议,到最后,就连那做样子的两针也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实在是空出了许多时间。
“原以为你有多忙碌,现下一瞧,不过也只是手中拿着书册发呆而已。”
周知意顺手将书册递给乔仪,这些北陈的书册多半是她看过许多遍的,虽是随手翻开,却也知晓这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瞧着倒是眼熟。”乔仪只扫过一眼,便知晓这是乔氏书塾里的用书,“表兄倒是会省事,尽拿着这些东西来糊弄你。”
“我是从头开始学的,自是要用些启蒙的简单书册,慢慢来罢。”即便府中是有女夫子在,她这学上得也是断断续续,原本还能按着时辰上课,现下便是没个准时辰了,不是今日有宴便是明日有事,好在这夫子是住在府中的,不论何时,终归是每日都能见上一个时辰。
“这倒也是,不过乔氏书塾里的用书也是家中长辈自己编的,总是要比外边的号上不少,算是便宜你了。”乔仪说这话时表现得颇为自得,无形中将渊源家学展露无遗。
她靠着周知意坐下,用书册虚掩着自己的口鼻,低声开口问她,“听闻你那陪嫁中放了两车古籍,若是日后我向你伸手借看,你可千万莫要藏私。”
“古籍自有的是,只是不知你能否看得懂了。”周知意亦不遮掩,自那两车古书的书单递到路家起,应氏便在北都出了名。这样大手笔的嫁妆,实在是比十里红妆都让人艳羡。
世人分辨世家的标准颇多,其中最为要紧的一点便是藏书古籍的数目。应氏的嫁妆虽还仍是应氏的东西,可放置在路府,多少也能提路府增添些旁人难以企及的光彩。故而不论是路闱还是路老夫人,都对这门亲事更高兴了几分。
这些书大多是她从前在应府翻看过的,说是她外祖经年的珍藏也不为过,这两车古籍被运送至北都也实在是在她的预料之外,不过稍一动动脑筋,便就知晓这是外祖与舅父的刻意为之。
“建邺官话我会说,自然也是会认的。”乔仪像是不愿自己被看轻,撅着嘴哼道,“我那处也有不少藏书,虽比不上你的多,但却也算是世所少见。”
“你若是有兴趣,我日后也借你看,如何?”
周知意勾了唇角,轻笑一声,“你乔氏的藏书,那也的确是值得一看的。”
倒也非是成婚非得带着这些书册,实在是因着路家家底浅薄,没有什么可看的,便就只能自己带上一些,也免得日后在府中无事。至于乔仪,为了这般大费周章地前来借书,自然也不只是为了借书而已。
她们两人的婚期相近,往后相见的日子也是只多不少,路家暂且是不会分家的,妯娌之间若是相处不融洽,这日子只会叫人觉得难过,“往后便是你我两人在路家相处了,只盼着往后的日子能少些拘束,也有趣些。”
“路夫人是你的堂姑母,亲上加亲的关系,你还怕被拘束着?”
乔仪半张开口,遂又紧闭不语,像是生咽下了什么就快脱口而出的话,又憋得自己很是难过,瞧着便像是两房之间有什么难以言明的不睦。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乔仪这口闭得也算是及时。
周知意未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只是转了话茬调笑道,“你今日前来,总不只是想同我借书看罢。”
“这倒当真不是,是你上回托我办的事,我给你办妥当了。”
她抬抬下巴,早便候在一旁的人伢子便上前问安,这位与先前的那位自穿着打扮上便就是不一样的。
一身素淡的衣裙,满头青丝被梳理得平整,盘在脑后形成一只圆鼓鼓的发髻,斜斜插在其中的银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光影,看着很是干练。
“这是罗五叮嘱我一定要引荐给你的人。”罗氏的人脉广,也最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荐来的人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可靠的,“我家在她手上也买过几个年纪小的,旁的不论,至少细查下来,个个的身世都如她所言。”
周知意微微颔首,这才是最要紧的,她如今是宁愿身边无人可用,也不能被安插上旁人的眼线,身世干净是最首要且不能将就的。
她示意人伢子将带来的孩子们领来,站成一排。
想要找身世干净的,人选便就不会多,这处一共就只有六人,个个都穿得干净整洁,梳着同样的辫子,只是其中有一个年岁特别小的,一瞧便就知是带来充数的。
从前她身边侍候的,都是母后精心挑选了送来的,她只管用着是否顺心,现下要自行挑选,多少还是有些生疏,好在要问些什么她还是知晓些许,“先且自己说说自己的身世罢。”
她一面听着一面打量眼前的孩子们,六个里边有两个是家中孩子太多,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被卖给人伢子的;一个是母亲早亡,被父亲赶出家门,给人伢子捡回来的;一个是父母双亡,自卖给人伢子的;一个是父亲方才考中秀才,便重病不治,被卖了抵债的;余下的那个,便就是连话都说不大明白的小孩子。
“这些孩子们的家世都是有保人做了保的,来前也都在户籍册子上查清楚了。”人伢子低声交代了一句最为要紧的,“除了年岁最小的那个,也都是识字的。”
“都念过书?”除去家中父亲是秀才的那位,以余下诸人的家世,能在饭都吃不上一口的人家里念书习字,这也太过不同寻常。
周知意审视着那人伢子,只觉她这话说得叫人奇怪。
“有些是原本就认识字的,有些是来了奴这处才教的。也不是念书,不过是认识几个字罢了。”
她既要做世家姑娘们的生意,手底下的孩子们便就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行,针织女红这样的活计不能落于人后,识字这点也是必要学的,而事实证明,光只识字这点便就足够让她的生意超出旁人许多,“奴自己也不识得多少字,只教她们念念千字文百家姓的,不做睁眼瞎罢了。”
“这也尽够了。”周知意摆摆手,她是挑贴身侍候的丫头,不是挑能和自己一道吟诗作对的幕僚,略认识几个字虽派不上大用场,可也能省下不少事,总归是比大字不识好的多。’
这几人的家世倒都算得上清白,经历也实在算得上坎坷,对着几人瞧了又瞧,到底还是挑中了父母双亡的那个,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没有一位亲眷在世。长得也算是清丽,即便是在寻常人家的孩子之中,也算得上是面容姣姣了。
“你叫什么名字的?”
那姑娘垂下眼膜,低声道,“奴叫什么全凭姑娘做主。”
“倒的确是老实。”乔仪掩住口鼻,凑近周知意的耳边,“只是她这身世样貌,做侍女实在是有些可惜。”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很是明显,样貌这般出挑,又是孤苦无依好拿捏得,若是将其挑做媵妾,总比做个侍女强得多,“不若再挑个机灵些的?”
“机灵的好寻,这般少言老实的才最难得。”她日后总归是要时常出入宫闱的,太过机灵的只怕是难以把控,还不若用这样老实的,“你我身边,还是有个老实的更好。”
乔仪微微颔首,也猜到她没有带着媵妾一起陪嫁的意思,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人到底是你自己用,自是要你自己满意。”
周知意大量了那姑娘好半晌,才轻声道,“叫你枳月可好?”
“枳月,谢过姑娘赐名。”她深深福下身子,久久不曾起身。
“听着倒是顺耳。”乔仪坐直了身子,想着她方才思索了许久,才有些好奇地开口,“可有什么说法?”
“叫着好听罢了,没有什么说法的。”周知意招来身边的侍女,吩咐着先将人领下去放好行李,又嘱咐着给枳月裁制两身衣裳,“先且跟着学上一段日子,待将各处事务学熟了,再论其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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