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正在刑部与下属商议要事,听到府中心腹丫鬟急匆匆来报,说主君情绪失控痛哭不止,脸色瞬间一变,当即中断了议事,二话不说便起身往外走,连官袍都来不及换。
马车一路疾驰回府。萧烬大步踏入内院,还未进房门,便听到了那压抑不住的、绝望的痛哭声,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脚步更快了几分。
推开房门,只见裴冶蜷在软榻上,哭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常嬷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
“冶儿!”萧烬疾步上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慌乱。
听到他的声音,裴冶的哭声顿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他,那眼神里的脆弱和绝望几乎刺痛了萧烬。下一秒,裴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更加委屈,哭得更加厉害,竟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仿佛害怕他的靠近。
萧烬的心猛地一沉。他挥退了常嬷嬷等人,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走到榻边,没有立刻去抱他,而是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声音放得极柔极缓:“怎么了?告诉我,谁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
裴冶看着他深邃眼眸里的担忧和急切,那里面没有丝毫厌烦,只有真切的关怀。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难过和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样的好。他抽噎着,语无伦次:“对、对不起……夫君……我控制不住……我不想哭的……可是……可是好难过……我好害怕……”
“怕什么?”萧烬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抚上他泪湿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揩去不断滚落的泪珠,“告诉我,怕什么?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触碰稍稍安抚了裴冶崩溃的情绪。他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将自己那些混乱的、不堪的念头说了出来——怕自己配不上做母亲,怕孩子被嘲笑,怕萧烬厌弃他,怕再次被抛弃……
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泪水的刀子,扎在他自己心上,也扎在萧烬心上。
萧烬听着,脸色凝重,眼底翻涌着剧烈的心疼与怒火——不是对裴冶,而是对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给他留下如此深重阴影的人,也包括……曾经那个未能保护好他、甚至伤害过他的自己。
他不再犹豫,坐上软榻,小心翼翼地将哭得浑身发软的人连同那个巨大的肚子一起,搂进怀里。裴冶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庇护所,彻底放松下来,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泪水很快浸湿了他朝服的衣领。
“傻瓜,”萧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怎么会这么想?”
他低下头,吻着他的发顶,那双沾满泪水的、红肿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听着,裴冶。你是我萧烬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唯一爱重之人。过去种种,非你之过,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青丘最干净、最美好的那只小狐狸。”
“你怎么会不配做母亲?你善良,聪慧,坚韧,你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他的大手温柔地覆上那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动静,“我们的孩子,只会因为有你这样的爹爹而感到骄傲和幸福。谁敢妄议一字,我必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永远不会厌弃你。”他捧起裴冶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目光深邃如同星空,里面燃烧着炽热而真诚的火焰,“我爱你,裴冶。爱你的所有,包括你现在的眼泪和小脾气。怀孕辛苦,是我让你受了这些苦楚,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吻去他眼角的泪,吻他的鼻尖,最后轻轻吻上他颤抖的、苍白的唇,辗转厮磨,极尽温柔与怜惜。
“别怕,”他在他唇边低语,气息交融,“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守着你和孩子。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
这些话语,如同最温暖的光,一点点驱散裴冶心中的阴霾与寒冷。萧烬的拥抱那样有力,承诺那样坚定,一点点填补着他内心深处的裂缝与不安。
他的哭声渐渐止歇,变成了细微的抽噎,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软软地靠在萧烬怀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气息。
萧烬就这样抱着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轻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着温柔的情话和保证,直到他的呼吸完全平稳下来,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委屈的抽噎。
情绪的大起大落耗尽了裴冶的精力,他靠在萧烬怀里,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却还强撑着不肯睡,手紧紧抓着萧烬的衣襟,仿佛怕一松手,这一切温暖都会消失。
“睡吧,”萧烬低声哄他,“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裴冶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长长的、湿漉漉的银色睫毛垂落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悲伤里。
萧烬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目光久久流连在他沉睡的容颜上,心中充满了无以复加的爱怜与后怕。
他知道,孕期的情绪波动只是诱因,真正的根源,是裴冶内心深处那从未真正愈合的创伤。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呵护,才能一点点抚平那些旧日的伤痕。
接下来的日子,萧烬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公务,尽可能多地陪在裴冶身边。他不再只是沉默地守护,而是学会了更直接地表达关心与爱意。
他会亲自喂裴冶吃安胎药和补品,即使他因为孕吐吃不下,也耐心哄着;他会在他半夜因腿抽痛而惊醒时,立刻醒来为他按摩;他会拿着闲书,用低沉的声音念给他听,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甚至会笨拙地学着说一些青丘的软语,逗他开心。
他不再吝啬言辞,每天都会认真告诉裴冶“你很美”、“我爱你”、“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他会时常抚摸裴冶的肚子,对着里面的孩子说话:“要乖一点,不许闹你爹爹。”
裴冶的情绪依旧会有起伏,有时还是会莫名低落掉眼泪,但不再像那次那样彻底崩溃。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总会有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随时为他敞开,总会有人耐心地擦干他的眼泪,告诉他“别怕,有我在”。
那份坚定不移的爱与陪伴,如同最有效的良药,慢慢滋养着他干涸恐惧的心田,让他终于有了一丝勇气,去相信未来,去期待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的到来。
窗外的秋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暖暖地照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隆冬已至,窗外朔风呼啸,偶尔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在窗棂上。屋内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与淡淡药草混合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裴冶的产期愈发临近,肚子硕大如鼓,紧绷的肌肤上甚至能隐约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脉络。行动变得极为不便,起身、翻身、甚至只是挪动一下位置,都需要倚靠旁人的搀扶,或是用手臂艰难地支撑着后腰,缓慢得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然而,与身体日渐沉重的负担形成微妙对比的,是裴冶身上逐渐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母性光辉。
经历了那次情绪崩溃的大哭之后,在萧烬无微不至、耐心至极的呵护与反复的、坚定的爱意表达下,裴冶内心深处那冰封的不安与恐惧,似乎真的被一点点暖化了。他依旧敏感,依旧会因为身体的不适和荷尔蒙的影响而情绪低落、默默垂泪,但那种灭顶的绝望感却很少再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渐强烈的、与腹中孩儿的奇妙连接感。
他常常会长时间地用手轻抚着那圆润的弧顶,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阿沅他们早已定下这个小名似乎是个活泼的孩子,胎动频繁而有力,有时甚至能在肚皮上顶出一个小鼓包。裴冶便会用手指极轻地按一下那个鼓包,柔声笑道:“调皮鬼,又在闹爹爹了。”
每当这时,他脸上便会焕发出一种极其柔软而圣洁的光彩。那双眼眸,如同被春雨洗过,清澈而温润,盛满了即将为人母的期待与爱怜。他会低下头,用青丘的软语对着肚子絮絮叨叨,哼唱些不成调的古老歌谣,或是念几段闲书上的趣闻轶事。
萧烬在一旁看着,常常会看得失了神。他觉得此时的裴冶美得惊心动魄,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混合着脆弱与坚韧、温柔与强大的气质,是任何画师都无法描绘出的绝色。他会忍不住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抱住他,将大手覆在裴冶的手背上,一同感受那生命的悸动。
“他在听你说话。”萧烬低声说,下巴蹭着裴冶柔软的白发。
裴冶便会微微向后靠进他怀里,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嗯,他知道是爹爹在叫他呢。”
这种宁静温馨的时刻,成为了孕晚期的主旋律。裴冶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了与未出世孩子的交流上,对外界的纷扰变得不那么在意。他甚至开始学着做一些小小的针线活,虽然手艺生疏,却还是坚持要为未出世的孩子缝制一件贴身的小衣,一针一线都凝聚着笨拙却真挚的爱意。
然而,母性光辉的另一面,是孕晚期无法回避的、种种尴尬又磨人的生理不适。
其中最令裴冶困扰的,便是尿频。
随着胎儿入盆,对膀胱的压迫日益加重。他几乎每隔半个时辰,有时甚至更短,就必须起身如厕。白日里尚且好些,到了夜间,简直是苦不堪言。
常常是刚迷迷糊糊睡着,便被一阵急促的尿意憋醒。不得不挣扎着起身,扶着沉重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挪下床,蹒跚着走向净房。冬夜寒冷,即使屋内温暖,离开被窝也足以让人打个寒颤。等解决完回来,睡意早已驱散大半。刚重新暖热被窝,睡意袭来,那恼人的尿意便又卷土重来……
如此循环往复,一夜之间起夜四五次竟是常事。
这对于本就睡眠浅、孕期更需要休息的裴冶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折磨。他的眼圈下总是带着淡淡的青黑,白日里精神也难免有些不济,常常说着话,便会忍不住掩口打个小小的哈欠。
萧烬将他的辛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下令将净房重新布置,地面铺上厚厚的地毯,沿途都装上牢固的扶手,确保裴冶起夜时安全无虞。
并且,从某一夜开始,只要萧烬在府中,裴冶起夜时他便一定会醒来。
起初裴冶还十分不好意思,强忍着不想吵醒他,试图自己悄悄解决。但孕晚期身体笨拙,黑暗中难免磕碰发出声响。每次只要他稍有动静,萧烬便会立刻惊醒,第一时间伸手扶住他。
“别动,我扶你。”萧烬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却异常清醒,动作轻柔而稳当地扶他坐起,为他披上外衣,然后半扶半抱地将他送到净房门口。
他并不进去,只是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的水声,确保一切无恙。待裴冶出来,再同样小心地将他扶回床上,仔细掖好被角,将他冰凉的脚捂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吵醒你了……”裴冶总是又窘又愧疚,小声嘟囔。
“无妨。”萧烬总是淡淡一句,将他搂得更紧些,“睡吧。”
有时裴冶一夜起得太频繁,自己都觉得烦不胜烦,情绪会变得有些低落烦躁,甚至会委屈得掉眼泪,觉得自己像个无用的、只会添麻烦的累赘。
萧烬等在门外,若是听到里面久久没有动静,或是传来细微的抽泣声,便会轻轻敲门:“冶儿?”
得到带着鼻音的回应后,他才会推门进去,看到裴冶红着眼眶坐在那里,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萧烬从不说什么,只是走过去,蹲下身,用温热的布巾替他擦脸,然后将他抱起来,送回床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再次入睡。
这些细微的、持续的体贴,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安抚裴冶敏感的心。他知道自己这些反应很麻烦,很丢人,可萧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只有全然的接纳和呵护。这让他逐渐放松下来,不再为此感到那么焦虑和难堪。
一夜,裴冶再次起夜后回到床上,却因为被折腾得没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腹中的孩子似乎也醒了,轻轻动着。
萧烬将他圈在怀里,大手习惯性地抚上他的肚子,感受着那小小的动静。
“小家伙又在练拳脚了。”萧烬低声道。
“嗯,”裴冶轻轻应着,忽然轻声问,“夫君,你会嫌我烦吗?最近……总是这样……”
萧烬动作一顿,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胡说八道。”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可靠:“怀胎十月,辛苦的是你。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若连这都嫌烦,我还有何资格做你的夫君,做孩子的父亲?”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揶揄:“况且,如今多起夜几次便嫌烦,等那小魔星出来,日夜哭闹,岂不是更要抓狂?”
裴冶被他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
“睡吧,”萧烬替他拢好被子,“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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