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乳母将吃饱睡熟的阿沅抱去耳房小睡。裴冶觉得身上有些黏腻,便吩咐丫鬟备水,想好好沐浴一番。自从生产后,他沐浴多是擦身,已是许久未曾好好泡过澡了。
热水很快备好,洒满了活血化瘀、滋润肌肤的草药花瓣。屏退了丫鬟,裴冶独自褪下衣衫,迈入宽大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带来极致的舒适与放松。
他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才拿起细软的布巾,开始慢慢擦拭身体。水流拂过肌肤,触感细腻依旧。他下意识地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确实如常嬷嬷和萧烬所言,他并未像某些产妇那般身材走样。四肢依旧纤细,甚至因丰润了些而更显柔美。腰身也回来了,虽不及少年时那般不盈一握,却也依旧窈窕。因着哺乳的缘故,胸口比以往丰腴不少,胀奶时甚至有些坠痛,但形状依旧美好。
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当他的目光及手下意识地落到小腹时,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那里……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生产时被极度拉伸的肌肤,虽然幸运地并未留下明显的妊娠纹,但终究无法立刻恢复到孕前那般紧致平坦的状态。
原本光滑紧实的小腹,如今摸上去,似乎……柔软了些许。微微用力收紧时,能感觉到一层极薄软的、松弛的肌肤褶皱。当他站起身,水流顺着身体曲线滑落,能清晰地看到那曾经平坦如今却微微有些隆起弧度的小腹,虽然并不明显,甚至在外人看来或许依旧纤细,但裴冶自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差别。
他的心,猛地向下沉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沮丧瞬间涌了上来。
他呆呆地站在水中,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变得柔软的小腹,碧色的眼眸中刚刚沐浴后的惬意消散无踪,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
虽然萧烬从未说过什么,甚至时常流露出更甚从前的痴迷,但裴冶自己却无法释怀。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想起十六岁时在青丘,身形灵动轻盈,小腹平坦紧实,奔跑时能感受到肌肉流畅的线条。也想起了后来在萧府,被萧烬娇养着,虽然清瘦,但每一寸肌肤都精致得如同玉雕。
可现在……
这具身体,经历了生产的撕裂与扩张,孕育了一个生命,似乎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完美无瑕了。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是生育必然付出的代价,比起许多妇人,他已算得上极其幸运。可情感上,那股细微的、却挥之不去的瑕疵感,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他心上。
他是不是……不再那么好看了?
夫君他……真的完全不介意吗?还是只是嘴上不说?
那些深藏在骨子里的、源于过去经历的不自信,又悄然冒头,与这新生的烦恼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他再无心思泡澡,匆匆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寝衣,便恹恹地躺回了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发呆,连最爱看的闲书也提不起兴趣。
萧烬下朝回府,惯例先来内院看他。
一进门,便见裴冶侧躺在榻上,背影对着他,似乎睡着了。但萧烬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并非睡着的绵长。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伸手自然地去探他的额头:“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裴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没有……只是有些乏。”
萧烬蹙眉,将他身子轻轻扳过来,对上那双有些躲闪的、带着明显低落情绪的眼睛。他仔细打量他的脸色,红润健康,并不像身体不适。
“谁惹你不痛快了?”萧烬沉声问,语气里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以为是哪个下人伺候不用心。
裴冶垂下眼睫,手指绞着衣袖,犹豫了片刻,才声如蚊蚋地道:“没有……只是……夫君,我是不是……胖了许多?难看死了……”
萧烬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他失笑,捏了捏裴冶确实丰润了些的脸颊:“胡说八道。哪里胖了?如今这样正好,之前太瘦,我总是担心。”他语气笃定,带着由衷的欣赏,“现在更好看。”
若是往常,听到萧烬这般肯定,裴冶便会安心下来。可今日,那根小刺还在作祟。他抿了抿唇,眼神飘向一边,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羞窘:“可是……肚子……没有以前紧了……软软的……是不是……很丑?”
他说完,耳根都红透了,仿佛暴露了什么极大的缺陷,甚至下意识地想用手去遮挡小腹。
萧烬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裴冶那副又羞又窘、甚至带着点自卑的模样,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疼,有好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怜。
他没想到,他的小狐狸竟然在为此等小事烦恼。
在他眼里,裴冶生产后的身体,非但没有丝毫“不美”,反而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成熟而诱人的魅力。那略微丰润的脸颊,那因哺乳而更加饱满的胸口,甚至那柔软了些许、孕育了他们孩子的小腹……每一处变化,都烙印着他们共同经历的记忆,都让他爱不释手,甚至更加痴迷。
他觉得这样的裴冶,比少年时期更多了几分让人想要拥抱、想要珍惜的柔软与风韵。
他俯下身,双臂撑在裴冶身体两侧,将他困在自己与软榻之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闪烁的眼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谁说的丑?”
裴冶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灼热的目光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摇头:“没、没人说……我自己觉得……”
“我觉得极好。”萧烬打断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里,”他的大手隔着薄薄的寝衣,温热地覆上裴冶那微微柔软的小腹,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是我们阿沅住过的地方,是我萧烬血脉延续的证明。我觉得这里是全世界最美、最了不起的地方,胜过任何平坦紧致。”
他的话语直接而滚烫,毫无迂回地撞入裴冶的心房。
裴冶彻底怔住了,睁大了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烬。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是敷衍的“不丑”,而是如此强烈、如此肯定的“极美”。
萧烬看着他惊讶的模样,心中软成一片,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裴冶,你记住,我爱的是你整个人,包括你所有的变化。你为我生儿育女,历经辛苦,在我眼中,只有更加珍贵,更加迷人。以后不许再为这种无谓的事情烦恼,嗯?”
说着,他低下头,隔着寝衣,在那柔软的小腹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柔的吻。
那吻滚烫,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熨平了裴冶心中所有的不安与褶皱。一股巨大的、酸酸甜甜的热流涌上心头,冲散了那点小小的沮丧,让他眼眶微微发热。
“夫君……”他哽咽着,伸出双臂环住了萧烬的脖子,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心里那点小别扭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动和甜蜜。
原来,他所以为的瑕疵,在他最爱的人眼里,竟是如此珍贵的勋章。
萧烬抱紧他,感受着他身体的放松,心中才松了口气。他的小狐狸,心思还是这般敏感细腻,需要他更直接、更坚定地表达爱意才能安心。
自那日后,裴冶似乎真的放下了这个心结。他不再刻意关注腹部那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也欣然接受了常嬷嬷送来的各种有助于恢复的汤羹和香膏,但心态已然不同,不再是为了弥补“缺陷”,而是为了让自己更健康舒适。
他变得更加从容,那种初为人母的温柔风韵也愈发凸显。抱着孩子时,他脸上总是带着柔和的光晕;与萧烬对视时,眼中除了依赖,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心有灵犀的默契;甚至偶尔在庭院中散步时,那慵懒而优雅的姿态,都让府中下人不自觉看呆了去。
萧烬更是毫不掩饰对他的痴迷。公务之余,几乎所有时间都腻在内院,抱着儿子逗弄一会儿,便多半是围着裴冶打转。时常忍不住将他拉入怀中亲吻,大手流连在他身上,那目光中的炽热,比之新婚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常常惹得裴冶面红耳赤,软软地推拒,却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一次**初歇,裴冶慵懒地趴在萧烬汗湿的胸膛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他胸口健硕的肌肉线条。萧烬的大手则在他光滑的背脊和微软腰肢间流连摩挲。
裴冶忽然想起什么,抬起脸,碧眸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轻声问:“夫君,你真的……不觉得这里软了不好看吗?”他拉着萧烬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萧烬挑眉,一个翻身又将他压住,眸色深沉,语气危险又暧昧:“看来是为夫还不够努力,让夫人还有心思想这些……不如再仔细体会一下,为夫到底觉得好不好?”
说罢,便不容置疑地再次封缄了他的唇。
裴冶笑着躲闪,很快便化作了细碎的呜咽和呻吟,再也无暇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窗外春风和煦,梨花盛开如雪。屋内春意正浓,爱意缱绻。
裴冶终于明白,真正的爱与吸引,从来与身体的细微变化无关。它根植于灵魂的契合,源于共同的经历与记忆,体现在日复一日的珍惜与呵护里。
他曾经失去的,以另一种方式被加倍偿还。而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幸福的路,要与身边这个人,还有他们爱的结晶,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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