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央本因嫌弃,仗着自己擅长骑马,只拽着马鞍保持平衡。却没想到身前这厮越骑越快,没过多久拽着马鞍就不顶用了。
行之转弯处又是一阵突然的加速,他身形不稳,向前冲去。
惯性之下,颜央下意识伸手想要够住缰绳,然而摸到的却是黎生泛着微微凉意的手指,他立刻如同触电一般换了个握缰绳的位置。
可身形一稳住,他又注意到,自己现下的姿势竟像是正将黎生环在怀里一般。黎生长得高,和他并未差出太多,如此以来,他脸颊便难免擦过黎生的耳朵。
颜央不可避免地便想起一个词语来——
耳鬓厮磨。
这词语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当场跳下马去。但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他又不能真得大义凛然地放开缰绳,只好向左右看去,转移视线和注意力。
结果往左一看,蒋曜正一脸紧张地看着黎生,似乎想要紧追她的步伐。往右一看,又对上温久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刚才方褥之间这几个人的对话,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他心中虽恼恨黎生,却也不愿意将一个好好的男儿定义为娈|童。
然而现下温久如此执着,多少有点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染指的意味,颜央便难免信了五六分。
他平素最是瞧不上这种以色示人者,当下便忍不住对怀中黎生讥讽道:“不曾想你倒有些手段。”
黎生本正思索一会儿该如何逃命,听得身后人突然说这种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颜央却将她的沉默当做默认,继续道:“只可惜你毕竟是个男子。我听说聂家的女郎也对左卫率很是欣赏,适才两人交谈许久,似乎都对彼此颇有好感。你如此看不清局势,搅在中间,真是自轻自贱。”
黎生本觉得他的怒意来得可笑,听到这话,心思却活泛起来。
她之前一直在想该如何将温久在自己的身边留得更久些,更在思索,他如果以后真成了将才,该如何确保他一直忠于自己为自己所用。
没想到现在颜央却给她提了个醒。
——还有什么比给温久一个妻子,更能加深主仆二人之间情分的呢?
只是聂家……
一来自己和聂家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二来今天的祸事如果真的发生,聂家多半逃不了干系。如此一想,他若真倾心于聂家女郎,似乎又有些不妥了。
完全没跟黎生在一个频道上的颜央,以为她又被自己说中了。
黎生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离他更近,只是现在其中却少了适才的清明,多了些迷茫。颜央侧眸打量,以为这茫然眼神是因被自己点破心中难过,竟多少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可这念头只停留一瞬。
毕竟在他心中,黎生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同情,咎由自取罢了。
马匹飞驰之间,根本听不清低声的交谈。所以在温久看来,黎生和颜央正亲密低语些什么,似乎交谈甚欢。
他攥紧了缰绳,没来由的想起适才黎生拒绝和他同骑时坚决的眼神。甚至更远一些,他想到了黎生赐给他的表字,别远。
心中突然升腾的烦躁几乎夺走了温久所有的注意力,但是很快他又强迫自己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很难理解自己现在这种心情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可不等他想明白这一切,便突然察觉到胯|下骏马停顿一瞬。这匹马是聂家的马,温久与它没有什么默契。但常在边疆生死之间的敏锐,却让他忍不住皱了眉头。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逼近。
黎生没有温久的敏锐,但她却几乎同时察觉到了一股被冷意注视的感觉,因为这注视的目标正是她自己。
顾不上身后的颜央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她已攥紧缰绳,想着将速度慢下来,免得一会儿受到冲撞。
然而,却不防一支冷箭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和时间,猝然袭来!
这冷风携来的杀意激得黎生下意识向右转了缰绳,骏马嘶鸣扬蹄,箭身正好没入马腿之中。
黎生心道不好,正准备借力下马躲闪,可马因刺痛激烈挣扎,一股大力竟直接将黎生和她身后的颜央都甩了出去。
颜央还算幸运,躲过了两旁大树,落在一块平地之上。他滚了几圈,虽然身上擦满了细小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可毕竟没受什么重伤。
然而他下意识抬头,却见黎生已躺倒在一棵大树前,生死不知。显然是因为没有他这样好运,正好撞在了大树上,也不知是否伤到了头部。
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感慨运气的好坏。
适才那匹马此刻已完全失去理智。癫狂之际,它前蹄再度扬起,而蹄子即将踏落之处,正是没有任何动静的黎生。
无论讨厌还是喜欢,颜央绝对没有见死不救的意思。他顾不得自己满身疼痛努力挣扎,想要起身伸以援手,可惜他离得实在是太远了。
他余光瞥见蒋曜已经吓得僵硬在马上不知所措,而温久虽然扑下马来想要救人,却也迟了些。
那树下稍显单薄的身影,似乎难逃一死。
他几乎不忍再看。
可就在这瞬间,颜央却察觉到黎生似乎动了动。
再下一秒,他就见到黎生几乎是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致命的一踏。
温久立刻抓住这个空隙拔出腰间配刀,干脆利落插入疯马的咽喉,一刀结果了它。
可惜这股浓烈的血腥味,极大地刺激了两旁原本没见过血腥和杀戮的马匹,惊得它们也不安起来。
蒋曜反应极快,立刻翻身下马。果然转瞬,他跟温久的马便都跟没头苍蝇一样,抛下主人,慌乱向前跑去。
失去了马,这空旷森林里便只剩下了四个急需救援的人。颜央冲到黎生身边时,她已被温久揽在怀里。温久给她简单搭了个脉后脸色十分不好。
见到温久这幅神色,颜央根本没有再开口询问的必要,只道:“百米之内一定会有随骑的人,我去问他们借匹马来。”
他还没起身,却被黎生厉声唤住:“不要去!”
她本就虚弱,喊出这一声更觉胸腔一沉。须臾之后喉咙一甜,便挣开了温久的搀扶,翻身向地面呕出一口血来。
温久只觉得这红色落在地面上触目惊心,他慌张将她重新揽回怀里,试图帮她寻一个更合适的姿势缓解痛苦,可惜完全无济于事。
巨大的疼痛令黎生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她依然努力保持冷静,尽量让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平常一样平稳。
“小心戒备,不会只有那一支箭,也不要轻易向随骑求援,友敌未知。”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手胡乱地推了某个人一下,“去找聂家人来帮忙,回马场,找真正的聂家人。”
被推到的是蒋曜,他本脑子乱成一团,此时突然被选中,竟凭空生出一种巨大的使命感来。
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支撑着他在这种混乱和血腥弥漫的空气中站稳了身子,甚至带了点令人足以信任的沉稳感,道:“我懂一些武艺,身上也带了防身的短刀,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找聂家人来。”
黎生没有想到自己三选一选中的居然是他,霎时觉得天要亡我,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温久和颜央见她脸色更差,似乎呼吸都觉困难,以为她交代完事情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连忙低声唤她。
黎生忙道:“我没事,先带我去森林深处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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