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是她的字迹。
刘湘玉跟着扉页的指引进入了镜中世界。
她看到了自己端坐在床上,繁琐华丽的头冠又重又坠,压得她不得不挺直腰板。
盯得时间长了,嫁衣上绣的精致的锦鲤有些刺眼。
“鸿熹三十二年 九月十八 小雨
这是我来大祈的第一天。我刚来神陵岸的时候,听这里的前辈说过,镜中人的执念很深。唯有完成他们的愿望通关成功才能出去,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完成他们的愿望。
但这次的任务有些棘手,不知那镜中人有什么心愿,居然困住了不少任务者。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是将这里的主角杀掉,救出同僚。
主角死后他所在的世界也会崩塌的,可这里已经没有主角了,我应该杀掉谁?听说这里的任务者爱上了自己的任务对象了,竟沉溺于此不说,还枉顾镜中人的心愿,竟想抢占了主角的地位……
我要杀的人是齐隐。
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也许是这次的身份讨巧,他对自己的新娘不设防,彼时,我只要一刀插入他的心脏即可。”
盖头被轻轻挑起,她注视着齐隐,冷静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爱意。
“满娘,”齐隐拖起她的脸,柔情的双眸似春水:“你终于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刀刃划破皮肉,齐隐不躲不避,眼中也没有丝毫的怒火,反而平静的重复:“满娘,你终于回来了。”
她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异类。”
“呵呵……哈哈哈哈,你说我是异类?”齐隐欺身上前,冰冷干燥的手掌捏住她的下颌,怪笑着:“不管来多少次,你还是想要杀了我。”
“我并非你的新娘。”
像被一条蛇缠住,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甚至来不及思考齐隐画中的深意,只是言语冷漠:“她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该我送你上路了。”
通常情况下,只有两种情况能占据她人的身体。
一是身体的主人自愿献祭自己换取愿望,另一个便是附着在刚死不久的人身上。
她来不及思考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一刀刺入心脏,齐隐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竟直勾勾的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到了铜镜上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
“原来我没有占据满娘的身体,可齐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算了不想了。
总之任务进展的很顺利,我一直等着这个世界崩塌将我和同僚们传送回去。可过了许久,任务成功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我疑惑的将手探在新郎的脉搏上,只感受到了一片死寂。
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天旋地转,画面一转,我又坐在了船上……”
不过是眨眼一瞬,刘湘玉翻了一页日记,俨然已经到了另一个场景。
荡起的水波扬在她的脸上,身侧的人冲她笑了笑,递给她一条手链,说:“……这是你的……”
那人震惊着,神测变化间,眼中的惊喜已被了然替代,再看过去,确实浓浓的不舍。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毫不犹豫的将短刀刺进了齐隐的心脏。
齐隐疼的闷哼一声,张了张嘴,并未说出一句话。
他举着手,那条没能送出去的红绳掉在水里。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条红绳,眼中疑惑——怎么跟她的那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这次的齐隐有些跟上次不太一样。但我依旧杀了他,临死前,他呢喃着,仿佛说了句什么。但都不重要了……
任务还是没有成功,我意识到了不对劲,却找不出缘由。我好像跌进了一个任意扭曲的时空,每一次落地,我的手上都沾满了齐隐的血。”
刘湘玉翻到下一页。
“……这任务好似没有尽头,天地间也好似只有我一人,我找不到我的同伴。每次杀完齐隐后,我都会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可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让我杀掉齐隐。这一天很漫长,好像过去了很久。”
日记到了第三页,终于是结束了那可怕的一天,可上面的日期却是“鸿熹三十年 十二月初九 大雪”。
是两年前。
刘湘玉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多次的循环中分辨出只过了一天的。
“这是我第十九次见到齐隐了,除了第一次,我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只要见面便是他的死期。也是奇怪,每次我都能精准无误的出现在齐隐身边。大雪覆盖了枝头,他为我撑着伞,我居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了结了他。”
齐隐坐在她身边,笑的很是好看,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恐惧,坦然的像晶莹的雪。
“如今是鸿熹三十年了,这次是来杀我的吗?”
原来是齐隐告诉她如今是什么年代的?
可他为何要问这次是不是来杀他的,齐隐究竟知道些什么?
刘湘玉不禁猜测,难道她之前与齐隐有过其他的交际吗?
还是说他们之前情谊匪浅,这些偶然也是她特意安排的?
刘湘玉想问问齐隐,可日记里重现的剧情还在上演,那时候的她不知为何如此呆板固执,并没有敏锐的意识到齐隐的那些话外之音。
“是,来杀你。”她毫不避讳。
齐隐情绪不变,既不害怕也不失落,依旧笑吟吟的打听:“老师,你从何处来呢?”
“为何叫我老师?”
齐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的又笑了。
他摘了一片叶子,悠扬舒缓的曲子流转蜿蜒。刘湘玉听出来了,是小时候巫岷教她的那曲《归乡》。
她手中的刀松懈,认真倾听着,竟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这样,她便不用在无穷的时间里追杀齐隐了。
“这首曲子叫做《归乡》,是你教我的。”
“我不记得,我也不会。”她冷漠的并不领情。
自来到大祈,她的脑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完成任务。
对于齐隐,她只知道那是她的任务,杀了他就是完成了任务。
这里的人对她来说不过就是镜子里的任务,她不会关心齐隐是何身份,也不必理会他的喜怒哀乐。
都是假的,她走了,还会有其他任务者前来通关,这里的人也会这样对她的伙伴做同样的事。
她闭了闭眼,复紧了紧手中的刀,再看向他时依旧是满目的冰冷。
齐隐冲她笑,问她:“要动手了吗?”
她思考不来太多东西,突然记起最后那句充满好奇的疑问,于是她便也认真的,跟他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你记得我杀过你。”
“不记得。”
齐隐看向她的时候眼睛总是雾蒙蒙的,隔了一层水汽,像个小孩一样跟她说悄悄话。
“第一次见面时,老师便跟我说,你一直想杀了我,叫我以后看到你就跑远点。”
她懵懂的点头,却还是听不懂。
“我听不懂齐隐的话,扭曲后的时空使得每一次的开端都是全新的时间线,可他怎么会记得?
他问我的话我答不出来,我只能拿起刀想像往常一样快些结束这场噩梦。
可看着他的眼睛,我却有点不忍心。我杀了他数次,这还是第一次与他坐在一起谈话,可我还是要杀他。”
“我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任务。”
她的刀抵在齐璟的脖子上,却没有再用力了。
齐隐倏的抓住她的手腕,指间摩挲着那根红色的手链,开玩笑:“既然要杀我,那这条手链可不可以送给我?”
“当做是陪葬了。”
她的手抖了抖,忽然想到了上次船上的齐隐。
所以……是这样的吗?
“我不想做任务了,我不愿意再杀齐隐了。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齐隐的样子,也许我要杀的是他才对,也许我的任务自始至终都是杀了那个叛徒,也许……我想了很多,我自欺欺人的找了许多借口。
但不可否认,我动了恻隐之心。
但这不应该的,我之前完成过很多任务,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溃不成军……”
她在日记里深深自省,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湘玉在她写了又划的痕迹中找到了最后那句话:“我不想杀齐隐了。”
她颓然的放下刀,说:“齐隐,我不愿再杀你了。”
齐隐因她的犹豫而欣喜,他兴奋的眉梢眼尾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对于听不懂的话,她选择沉默。
齐隐便拉着她说了很多话。
他说:“你说之前杀了我很多次,想来是很疼的……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哪怕是话本子里的人也是会疼的。”
“老师,我不是假的啊。”
她垂眸,心口微微发涩。
“你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她的手被齐隐握住,刀尖的方向冲着他的心口,而后猛地穿进皮肉,血色染红了雪。
她茫然的看着齐隐,眼中不知所措。
齐隐颤颤的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为什么?”
“你若是不杀了我,就出不去了。”
“原本我也出不去。”
“不会的。”齐隐轻轻道:“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可我不能告诉你,不然下次再见,就没话说了。”
“……好。”
齐隐倒在她的怀里,直到身体变得冰冷僵硬,她一点点感受着齐隐的变化,这才恍然:“原来齐隐同她是一样的。”
眼睛很痛,有些发涩。
好闷,要喘不过气了。
她的指间顺着眼角从脸颊划过,沾了满手的湿润。
“原来上次,你也是同我有很多话要讲”
她沉默许久,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戴在他的手上。
雪过无痕,掩埋了一切。
“……再见面的时候,齐隐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跟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齐隐一样,他看我的眼神癫狂炙热,嘴里喊着满娘,问我记不记得在铜雀台的事。
他是那个叛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亦不知真正的齐隐去了哪里。
他是死了吗?
还是为了自己的什么心愿甘愿献祭……我甩开他的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往他颈侧狠狠地刺了进去。”
“我想,这次任务应该结束了。耳边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提示,他忽然大笑起来,在齐隐癫狂的面容中,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张脸,有些虚幻,看不清楚。”
刘湘玉看着日记本里勾了又写的字迹,从一开始的清秀变得潦草,足以见的这本日记的主人精神状态不太好了。
日记里最后写到: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任务者被围困在此了,这任务根本就完成不了,如同一场盛大的献祭。
这是我循环的第35次了,如果我还是不能出去……我将被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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