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蒋闲把手拿开，褚澹才开口：“什么答案？”
“你喜欢我。”
“……”
褚澹不知道蒋闲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可能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把人推开，而不是呆呆坐站在这里。
可是他被这里的空气醺得有些晕，这种状态从蒋闲说心理医生那段开始一直到现在，大脑生锈般迟缓，心跳却仍在加速。
蒋闲说：“不是所有答案都有被说出口的机会。班长，刚才那个，是我最后一次试探。”
褚澹的目光有些困惑，也可以说是呆滞。
他几乎感觉自己正置身于幻境，这一切根本就不是真实的。
可蒋闲并不打算为褚澹解惑，他看起来很开心，拿起褚澹桌上的作业和空白草稿本，见褚澹还是呆滞地看他，还笑了笑，卷起草稿本在褚澹的脑袋上轻轻敲击，“发什么愣？学习了。”
蒋闲拉着椅子往褚澹的方向靠近，他们贴得很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
褚澹很想要说些什么反驳他，可某种情绪发酵堵住了喉咙，他说不出来。
“我不喜欢你”，短短的五个字，他哪怕用尽全部力气也说不出来。
蒋闲会去看心理医生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男生。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正常，哪怕身为母亲的达莉娅曾经怀疑过。
可是在紧逼褚澹的时候，他产生了动摇。
所以那个时候，在无论如何都想听到褚澹的答案的时候，他收起强势，侧身让步，对褚澹说“先去吃饭吧”。
他好像……真的挺喜欢我的。
褚澹扣着水笔的指节有点僵硬了。他想，蒋闲喜欢自己，可能比自己喜欢蒋闲多一些。
他很高兴，也很难过。
他想承认，也想否认。
褚澹问：“到我问了吗？”
蒋闲意外地挑眉：“你还想问什么？”
褚澹的声音轻轻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流畅，比面对蒋闲告白的时候清楚许多：
“我这个人，优柔寡断，又敏感又倔，某些方面自尊心过剩，还被很多女生在私下里称作中央空调。
“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缺点，但我确实有很多缺点。
“所以……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他不像蒋闲，从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拒绝的时候也是干脆果断的，聪明得可怕，自信到张扬。
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深邃而坦然，蒋闲似乎不曾思索过。他说：“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呢？
褚澹的心绪微动：这算毫无察觉的吸引，不明来由的情愫，情不知所起……
紧接着，蒋闲说：“很重要吗？重要的话我给你编一个。”
“……”
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褚澹冷冷地说：“编个毛啊，写作业。”
还“编一个”，谁稀罕。
下午三点不到的时候，安女士给他发信息说班主任已经家访结束离开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褚澹回了一句“哦”，放下手机后被题目充斥的大脑来了个急转弯，他一惊。
从蒋闲家到自己家不过几分钟，安惠心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问蒋闲：“杰西卡家访结束了。”
“嗯？”蒋闲茫然地抬头。
“你该回去了。”褚澹下逐客令。
“？”蒋闲的手反指自己，“我该回去？了吗？”
褚澹站起来，把自己的作业从他面前拿走，又问：“你恢复记忆的事情和达莉娅他们说了吗？”
蒋闲冲他邪魅一笑：“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感动吗？”
褚澹敷衍点头，把蒋闲写过答案的草稿纸给他收拾好，“那正好，你该回去和你爸妈好好解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和他们说？”
说着，他把那些草稿纸塞进蒋闲的怀里，“回去吧。”
蒋闲：“……”
蒋闲慎重地说：“班长，是我的错觉吗，我失忆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温柔一些？”
“我一直都很温柔，”褚澹露出一个端庄的假笑，“快回去吧蒋闲同学。”
蒋闲刚站起来，褚澹就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门口，然后褚澹松开他的双肩，去打开自己卧室的门锁。
蒋闲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褚澹。”
被蒋闲叫全名的次数太少太少，褚澹的手还放在门把上，下意识返过身，撞进一个温热且熟悉的怀抱中。
他听到蒋闲的心跳声了。
他感觉这声音的节奏，比之前蒋闲拥抱他的时候要快上一些。
外面有动静，还不等褚澹做出反应，蒋闲迅速地退开了。他的眼睛一弯，勾出一道暧昧的弧度，生动形象地向褚澹诠释什么叫“偷情”。
褚澹发自内心认为蒋闲表演的比话剧演员还好，好到他自己都快以为自己刚才和蒋闲干了什么需要打码的事情。
安惠心正在外面走动，褚澹心虚得两腿发软，他赶紧打开门，蒋闲先迈出房门，上半身又轻微后仰，阻止了正要跟他出去的褚澹。
“班长，”他说，“你脸很红。”
他笑了两声就出去，褚澹怀疑蒋闲在诓自己，可想追出去又不敢。
褚澹听到安惠心问蒋闲：“小闲，你回家了？要不留下来吃晚饭吧。”
蒋闲说：“不用了，我作业忘带。”
褚澹小心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静立片刻，忽然往前几步扑到自己床上，翻滚几圈后把脸蒙在被子里。
这算什么呢？
褚澹再一次问自己：这次蒋闲没有要答案，而你也没有给。蒋闲自己猜到了答案，而你也没有说。
但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他仰面朝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心虚、慌张、焦虑……在这些负面情绪混杂的深处，喜悦却如泡泡一样不断浮上，他不敢开心，却又控制不住开心。
不知道躺了多久，手机发出声响，褚澹慢吞吞地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看到蒋闲发来的信息。
他拍的是某个笔记本上的一行字，字迹正是蒋闲的手笔。
4月20日
这什么？褚澹看了半天，意识到这多半是一篇日记的日期。
……蒋闲居然会写日记？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蒋闲在失忆的时候会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原来这才是他的“原题”。
那按照这么看来，蒋闲确实是记录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褚澹打字：正经人谁写日记？
蒋闲：我啊。
褚澹看乐了。
他又问：你不会每天都写吧？上学有什么好写的东西？
蒋闲回：你啊。
褚澹：“……”收敛一点吧，受不了。
褚澹想问问他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他的，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打打删删，最后放弃。
刚才蒋闲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试探，想来蒋闲对此也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打算。既然他说是“最后一次”，那么如果没有试探出来，他又会怎么做？
是不是就此放弃了？
他把页面切到另一个群。
AAA咸蛋批发处的最新群公告，他和蒋闲在荣誉栏的那张图片静静躺着，这群人还真是神通广大，连年级主任那里的原图都能弄来。
很快，他的视线被另一个人转移了。
岑越：蛋哥！！！！！！！！！
岑越：杰西卡是不是要家访了？
褚澹：你怎么知道？
岑越：小道消息啊，班级群里总结出来的
岑越：有没有家访名单，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褚澹：杰西卡没说，不过住得近的学生优先
岑越：已经去你们家家访过了？
褚澹：嗯
褚澹：你知道祈甜和顾佳可最近什么情况吗？
岑越：什么什么情况？
岑越对别的同学的成绩并不上心。褚澹沉吟片刻，没打算从别人身上下手。
褚澹：你去班级群里放话，说我可能在帮杰西卡做家访名单的筛选工作
岑越：？
褚澹：帮个忙
岑越：行！
尽管不知道褚澹打的什么主意，岑越还是照做。不一会儿好几个同班同学来问褚澹有关家访名单的事情，褚澹没有马上回复，又过了一会儿，大半个班级的人都来问了，包括顾佳可。
顾佳可：班长，我想问问家访名单上会有我吗？
褚澹：如果我说有，会让你很为难吗？
顾佳可：抱歉，班长
顾佳可：但是我真的不想让杰西卡来我家里
顾佳可：我家最近发生了点事情，太乱了。我不希望老师在这个时候来
果然。褚澹当了这么多年班长，就猜到学生成绩全面下降的主要因素肯定是心不在焉，而导致心不在焉的无非是那么几个原因。
顾佳可不是会偷偷玩手机的类型，杰西卡排除了早恋，褚澹认为最大的原因出在她家。
褚澹直白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我们能帮上忙吗？
顾佳可：谢谢你，班长
顾佳可：但如果说你能帮上我什么，那就是我来找你这件事了
蒋闲的消息弹出来，不过褚澹这时候无暇顾及。
顾佳可这个女生非常要强，褚澹多少能了解她一些。如果这时候硬要帮她什么忙，只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褚澹：能调整回来吗？
褚澹：高二下了，杰西卡没法不担心
一会儿之后，顾佳可回答了。
顾佳可：我能
褚澹从她这句里看到了不容置喙的态度，他回答“好”，并把顾佳可的事情反馈给杰西卡，又点了一下被杰西卡提到的几个同学。
做完这些，他才点进蒋闲的对话框。
蒋闲：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做家访名单的筛选工作？
褚澹：也不能什么都让你知道吧
蒋闲：和他们几个聊完了？
褚澹：？
褚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蒋闲：你不会在找我刚才装的监控摄像头吧
褚澹：？？
褚澹输入：你这是犯——
蒋闲：我开玩笑的。很好猜，你让岑越这么告诉大家，肯定是想让某些同学来找你
蒋闲：和他们聊完了，该和我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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