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澹，你今天还要去医院吗？”
“嗯。”
褚澹穿好鞋，拎上放在一旁的帆布包。
今天是1月1日元旦，距离蒋闲车祸昏迷已经过了一周。
过去的一周里，蒋闲仍旧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不知是愧疚心作祟还是别的什么，一周来褚澹每得了空就会跑到蒋闲的病房里呆着，不然总觉得不安心。
他没有特别的事情，就是学学习写写作业，然后在这间隙之中抬头看蒋闲几眼——蒋闲的头被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确实伤得不轻。
由于一直依靠挂水维持营养，他一下子消瘦不少，偶尔褚澹对他出神的时候也会猜测他之前的健身成果是不是消失得差不多了。
蒋闲出车祸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过去一周的缺席，班主任都用“家里有事”来解释了，不过有心人肯定能看出不对劲。
不少人询问和蒋闲走得最近的褚澹，被褚澹用“不知道”含糊搪塞过去。
得到达莉娅女士同意之后，褚澹私下把蒋闲出车祸的事情告诉了上次给蒋闲过生日的几人，也就是岑越、卢皓、巫良他们。
三人送的礼物还堆在床头柜上，是褚澹在蒋闲病房里一扭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对于褚澹显得无比勤快地探病，安惠心没说什么，朝他笑了一下，“好，路上小心。”
“嗯。你和杨叔叔出去逛街吧，”褚澹也对她笑，“晚上我会回来做一桌子的菜。”
之前听蒋闲说，他家过中国节日比较多，那肯定也会过元旦。
达莉娅女士他们，本该在今天高高兴兴地过节……
想到病房里躺着的蒋闲，褚澹又是一阵胸闷。
他围上衣帽架上那条纯黑的羊毛围巾，出门用手机软件打车。
刚走到楼下，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褚澹心里嘟囔着这车来得真快啊，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小澹，醒了！闲他醒了！”
褚澹的脑子在那瞬间一片空白，失去了理解能力似的，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醒……”
这个电话接得可谓是手忙脚乱，褚澹险些表演一个靠谱高中生在线平地摔，随后他旋身返回楼道。
一口气登上三楼之后他才想起大喘气，前不久刚关上的门被他用钥匙打开，“妈！”
“小澹？”安惠心错愕地看着他，“怎么又回来了？跑这么急——”
“蒋闲醒了！”
褚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和过快的心跳，“蒋闲醒了，达莉娅女士刚才告诉我的！你要和我一块儿过去吗？”
最后他和安女士自然是一起到的医院。
尽管心情急切，褚澹还是控制着自己没在过道上跑起来——毕竟是医院，要是和谁撞上了、撞翻了什么东西，没准会出大问题。
但这并不影响他走路速度越来越快，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作“走路带风”。
褚澹站在门口，伸手推门的时候停滞了一瞬间。
似乎有很多思绪毛线团似的绕在他心头，理智要求他将它们一一弄清楚再进去，情感却促使他先一步将门打开。
褚澹有意识放慢脚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
单人病房不同于一般病房，宽敞明亮，光线透过纱帘并不那么刺眼。褚澹抬眼去看病床，没想到床上的人恰好正直勾勾看向门这边，二人猝不及防来了个对视。
蒋闲倚靠在床头，脑袋仍然被包得严严实实。
他抬眼，看向褚澹和安惠心，安安静静。
那双灰黑的眼睛里全是平静和漠然，甚至还带点审视，丝毫不像是出车祸的当事人，倒像褚澹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审讯官。
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褚澹猜想是那天的告白让他仍旧感到不愉快，所以他甚至懒得对安女士问好。
不过，达莉娅女士和蒋叔叔呢？
他们怎么不在病房里？
这间病房再怎么宽敞也是一眼就能扫完的空间。蒋闲的父母既然不在这里，那只能是出去了。
褚澹抿了一下嘴唇，率先开口：“蒋闲，你终于醒了，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蒋闲点头。
“……”
“……”
快用你那金贵的嘴巴说点什么啊！
“咳，”褚澹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你感觉怎么样？会不舒服吗？达莉娅女士告诉我你醒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安惠心在旁边点头，笑道：“他激动得都快把围巾弄掉了。”
这么惦记着蒋闲，不知道这种事情在蒋闲看来是值得高兴还是如同讽刺的褚澹只能干笑几声。
蒋闲缓缓转动他的脑袋，看看安女士，又看看褚澹。
他朝褚澹歪了一下脑袋：“你是小澹？”
小澹……
澹……
褚澹的表情逐渐惊恐：“蒋闲，你——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
蒋闲茫然，又好像有点无语。
随着一声轻响，门再度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达莉娅，她先看到的是安惠心，再看到窗边的褚澹：
“惠心也来了？你们好快呀！”
安惠心点头：
“听到消息的时候，小澹本来就正打算过来。他都走到楼下了，又急匆匆跑回家告诉我，我们就一起过来了。小闲现在……医生怎么说？”
达莉娅走到床边，褚澹本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被她压住肩膀摁了回去。
“这是小澹，在你昏迷期间他总会来这里，一边守着你一边写作业，”达莉娅弯腰看着蒋闲，“你还记得他吗？”
褚澹顶着一张微笑脸，头顶冒出一个问号：达莉娅女士话里的信息量大到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先不提“守着你”这三个字的不对劲了，什么叫“你还记得他吗”？
让他持续懵逼的是蒋闲投过来的、带着打量的目光，以及没带一点玩笑性质的摇头。
所以，那句“小澹”是……
安惠心惊讶道：“小闲这是怎么了？”
褚澹心道：千万、千万别告诉我是失忆……
“失忆了。”
达莉娅女士没听到褚澹的心声，直截了当地揭示蒋闲这副异样的缘由，“除了出车祸那段外，好像上高中以来的记忆都失去了……你看，他连小澹都不记得了。”
安惠心担忧道：“怎么会……能治好吗？”
“不知道，”达莉娅叹息，“医生也说失去这么多记忆是不寻常的，建议我们带小闲去大医院看看。现在他爸正在和医生商量具体事宜。”
失忆。
而且，失去的是高中时期的记忆。
听着达莉娅的解释，褚澹抬眼观察蒋闲。
他是打算偷偷观察的，只是蒋闲似乎一直在注意着他，所以他才刚把目光飘过去就被逮了个正着。
看起来，失忆者才是全场最镇定、最冷静的那个。
他作为话题中心，却只是饶有兴致地瞅着褚澹，好似不知道自己的症状有多糟糕。见褚澹看向自己，甚至还弯唇露出一个颇有礼貌的笑容。
和他同安女士打招呼时的笑容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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