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前,家里给她办了走读,在学校附近租了别人的旧房住。她头天住进去,浑身微微发痒,起了疹子,洗了几次澡,全都消退了。住得十分安逸,老房子有股令人安心的陈旧气息。房门贴着一张月野兔的咕卡,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哪年贴的。
日子如流水一样,一张通知书和车票让她告别老房子这个摇篮,一路向西。大学也在省会,也有一条浑浊的大河,冬天河水结冰,学生们一块儿去玩耍,她伸手拂去头顶的雪花,顺着摸到发尾,原来头发已经长长了。舍友们拦住她去拥挤的服装城买内衣,那里摆摊都是大妈,大红大黑的胸罩满满一面,摊主的眼很毒,不必比划,直接挑出合适的尺码。布料厚实,颜色深重,和秋衣秋裤一样土气耐用,大妈还给她挑没有钢圈的,不至于穿到后面露出尖头扎人。
舍友们集体反对她粗俗不堪的品味,带着她去商场的内衣店,名字绵软如情诗,很假洋鬼子,那些内衣都是轻薄粉嫩的颜色,镶满繁复无用的蕾丝花朵,媲美儿时见到的黄若萱的舞裙。她指着说:“这么漂亮穿给谁看?”舍友笑嘻嘻地说给自己看呗。她点头:“是真好看,都舍不得在外面穿衣服了。”舍友纷纷笑骂她色。
她感谢她们的用心,尽管她不爱花儿朵儿上身,不过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她后来蛮喜欢穿抹胸,不必忍受勒得慌的肩带,还正大光明可以少穿一件。
班上有个男生找她说话,都是些无聊的事,他眉开眼笑地扯闲篇,似乎和她说话能赚钱,眉梢眼角都是快活。朱智思面色尴尬,同他不熟,实在无话可说。舍友偷偷和她说,这个男生功课和家世都很好,约莫是关系挺硬的。朱智思心想,他可真难看。
那个男生见没有回响,过几天,又和一个女生走去食堂吃饭。朱智思还是独来独往,舍友有点不值,挽着手臂与她说:亏得你没答应,他就是个花心的。
家里本来反对她谈恋爱,后来还是松口了,因为她谈了个拿得出手的男朋友。他很迁就她,毕业后同她回来了,这下子谁都没话说了。家里给她张罗和冯翔的婚礼,和她说酒店是熟人开的,又体面又有优惠。妈还说,你不记得了,你和人家的儿子以前还一起玩的。她想了一想,是宁浩宇?妈笑了:“你竟然没忘,不是他,是——名字难记,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他爸曾老板是你们小学的体育老师,早就辞职当老板了。”
喉头涌出了一点似痰非痰的,腥甜的黏液。
为了致谢,朱家阖家去和酒店老板道谢,去的不是酒店,是私人会所,摆满草花梨家具的茶室衔接着长长的泳池,不中不西。老板倒也不掩饰品味,他惯常游水之后牛饮香茶,管家带着一家三口穿过水塘的九曲桥。他恰好有点空,又懒得回家,于是约了人来做客。说是老邻居,但也久久见过蜻蜓点水的几面,少不得夸对方有福气,马上吃上喜酒了,顺便夸赞新人一表人才。
夫妻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他自然面生,一点儿都认不出来,玻璃窗漏下来几束光,瞳孔照出一轮茶色。那女孩的妆容也未必十分精细明媚,醒目的眉峰下蒙蒙的,淡淡薄雾晕染开来,他心想,这女子生得邪气。
朱家两口子欢容笑口与他聊天,女儿陪在一旁,不说不笑,勉强她开口,也是寥寥数语。他送客之后,改天回家取文件,客厅乱糟糟,儿子和女朋友一前一后从院子里闯进来。之前家里张罗相亲,介绍了生意伙伴家的女孩子,儿子偏不认,非要找个才女。
儿子难得赔笑:“下周日小华有事,爸,车给我开行不行?”他说:“那天朋友女儿结婚,早就定好了用车,你自己想办法。”金郊自觉没面子,问:“什么朋友?亲得过儿子去?”他将请柬抛过去:“想用,你等人家使完。”金郊怄气不理,女朋友捡起来展开放他膝盖上,他一眼看过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半晌讷讷地说:“怎么不早说?”女朋友觑见他心神不宁,狐疑地打量,他眼神闪烁,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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