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兆南帮郁萝把脖子和脑袋都缠上，又从袋子里给她拿出衣服。
郁萝自己穿上了，黑色的背带长裤，白色的长袖衬衫，每一粒扣子都是扣上的，甚至还有一顶带帽子的假发，以及一双在郁萝看来奇丑无比的蓝色橡胶拖鞋。
“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变、态！会吓哭小孩的那种。”不用镜子郁萝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奇怪。
燕兆南把塑料袋和剩下的绷带收好：“对外面的人来说，一具会说话会活动的骷髅更吓人。”
郁萝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还是不太高兴。
她踢了踢穿着丑拖鞋的脚，小声嘀咕：“我想穿裙子。”
燕兆南没反应，像是没听见。
郁萝提高了一点声音：“我都好久好久没穿过裙子了。”
骷髅的脑袋全被绷带缠上了，看不见鬼火，脑袋上还带着一顶廉价劣质的假发，她背着手微微低垂着头，两侧乱糟糟的发丝就跟着往下垂。
燕兆南听着她声音里的些微委屈和低落，还是有点心软。
他提着袋子往路上走：“回去给你买。”
“真的吗？”少女的声音一下就雀跃了起来。
郁萝蹦蹦跳跳跟上去：“燕兆南，你真好！”
少年瞥见了她脑袋上因为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就歪歪斜斜的假发，忍不住停下来，伸手替她扶正了。
郁萝嘿嘿笑起来，微微仰了头：“我要自己选。”
“可以。”燕兆南收回手继续走，“太贵的不行，我现在还买不起。”
“嗯嗯嗯……”
夏天天黑的晚，这个点天都还没有完全黑，但天边也只剩下了一点落日余晖，落在往山外走着的两道身影上，提着白色塑料袋的少年脚步不稳，但始终走得不紧不慢。
另一道身影一会儿蹦蹦跳跳走，一会儿顺着下坡路往前冲，冲过去后猛地停下，转身抬着脚给少年看她卡到脚腕上的拖鞋：“燕兆南，你看我的鞋哈哈哈哈！”
燕兆南俯身捡起她掉下的假发，唇角也弯了弯。
天色黑到看不清路的时候，燕兆南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手电筒，他还没有把手电筒打亮，迎面就有一道车光照了过来。
燕兆南脚步一顿，不适应的闭上了眼睛，眉毛也拧了起来。
但很快，照向他的光就被一道身影挡去了不少，他总算能睁开眼，看见挡在他前面不远的郁萝。
“你们去哪里？这么晚了，我送你们一段吧！”那车子转了个弯，车头灯终于不照着这边了，倒是驾驶座对着这边的，一个看着挺年轻的女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朝燕兆南和郁萝道。
不……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燕兆南嘴边，郁萝欢快的嗓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好呀，姐姐，谢谢你~”郁萝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燕兆南没有跟上来，她又连忙回身朝他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了走了，有好心姐姐愿意搭我们一程，你别愣着了。”
她力气大，不然也不能把燕兆南从山里背出来，这么一拽，就把比她高了一截的少年拽着朝车子那边走。
车子本来就停的近，几步路就到了。
郁萝却没停，拉着燕兆南到了副驾驶那边，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就把人往里面塞：“你坐这，正好给好心姐姐指路，我去后面坐着。”
“郁萝。”燕兆南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细的可怕，就算衬衫袖口的扣子扣上了也显得有点空荡荡，燕兆南这一拽也突然反应了过来，郁萝并不是活人，她是一具没有血肉包裹的骷髅。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时间，郁萝已经挣开了他的手，缠满绷带的脸朝向他，没有眼睛，也看不见那两盏鬼火，可他就是知道她在看着他，说不定还带着笑的。
郁萝：“干嘛？还要我帮你系安全带吗？”
燕兆南自己把安全带系上了。
郁萝这才往后走，拉开后车门的时候看见里面还坐着一个男人，她也并没有觉得奇怪，语气轻快跟对方打招呼：“晚上好呀~”
男人靠着另一边车门坐着，很年轻，戴了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声西装，腿上还放着一个公文包。
他笑着回了一句：“晚上好，兄妹俩回家呢？”
“对啊对啊。”郁萝点着头回应，脑袋一晃，假发就跟着乱动，她连忙伸手整理。
男人侧脸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歪着脑袋开始编麻花辫了就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少年，一看过去就跟前面车窗玻璃上倒映的少年目光对上了。
男人不躲不闪，朝他笑了一下。
没人再说话，燕兆南没说要去哪里，开车的女人也压根没问，车子就这么往前开着，去县城这一路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村，要经过三个镇子，晚上车不多，一路顺畅。
到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就开得更快了，这一段路全是柏油路，路两旁种满了树，从树跟树之间的空隙看能看见后面连绵一片的大棚。
都是种葡萄西瓜的。
原本疾驰的车突然开始减速，紧接着拐进了一条黄土岔路，坐在副驾驶座的燕兆南终于出声：“这不是去县城的路。”
没有人回应他。
“燕兆南。”郁萝突然往前探身，举着自己耳边的两根麻花辫，“你看我编的辫子好不好看？”
燕兆南没说话，眼也不眨看着前方，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开车的女人和后座那个男人。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嘛？”郁萝握住两根麻花辫甩啊甩，上半身都快探到前座去了。
“严先生给的资料里也没说他还有个女儿啊。”后座的男人突然道。
女人一脚刹车：“管他呢，就当是买一送一了。”
“行吧行吧。”男人语气状似无奈，脸上神情却有些兴奋，他打开了腿上的公文包，“小姑娘，你们这个叫什么？cosplay是不是？听说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玩这个，能告诉哥哥你cos的是谁吗？”
郁萝扭脸朝向他，语气惊异：“大叔，你笑得好变态啊！”
“臭小鬼，你叫谁大叔？”男人瞬间变了脸，也露出了手里握着的一柄细长小刀，他握着刀柄就刺向了郁萝的左眼位置。
绷带被割开的细微声之后，男人期待眼球被扎破，绷带上血色晕开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相反，他能清晰感受到小刀扎进去的地方空荡荡的，他的手腕稍微一动，层层交叠在一起的绷带就被化开了口子，黑洞洞的眼眶也跟着显露出来。
“你……你是个瞎子？”男人错愕一瞬，脱口而出。
“大叔。”郁萝的语气不再轻快，带着明晃晃的不高兴，“你很没礼貌诶。”
那一声“大叔”落下的时候，轻幽鬼火“噗”一下亮了起来，鬼火跃动着，火舌舔舐着小刀，沿着刀身而去。
“啊！”男人手一抖，刀也不要了，在幽蓝鬼火即将咬上手的那一瞬松了手，大叫着疯狂往后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退开，驾驶座的女人就扭身一刀捅向了郁萝的颈侧。
前不久还被她抓在手里的麻花辫被割断掉落，露出抵在她颈侧的刀，刀刃锋利，轻易割断了她脖子上缠绕的绷带。
女人手里的刀也只是割开了绷带，碰到里面的白骨就无法再前进分毫。
而被割开的白色绷带一圈一圈逐渐松散，只是被她头上的假发压着才没有完全散开，可要散不散的绷带低垂着，空隙间显露的白骨才更加吓人。
“你的刀好锋利啊。”郁萝伸出食指，指腹在刀刃上轻轻蹭了蹭，手指上缠绕的绷带就也被割开了，指骨完全显现。
她曲起那根食指，抵着刀身往下压，女人握刀的手就开始颤抖起来，很快松了手和男人一样飞快往后退，直到靠在了车门上。
小车停的地方是在一片瓜棚前面，离车子更近的是一间不大的房子，房子简陋，方便守夜的瓜农晚上在这边休息的。
车子停下没几分钟，房子里就走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光着膀子，身上布满刺青，他一手捧着大块西瓜咬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看见车子剧烈摇晃了一阵，他挑眉，有些讶异。
可见到车子很快又安静下来，他才哼笑了一声，吐了一口西瓜子朝那边走。
他走到车前伸手就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没完事儿呢？”
车门一拉开，他口中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抬脸神色木然看着他。
看清楚车外中年男人的脸时，燕兆南就认出来了：“是你。”
“谁啊？你认识的吗？”郁萝从驾驶座探头过来，她身上的绷带已经全散了，假发掉了，脑袋上顶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绷带，身上衣服也被刀子刮的稀烂，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
燕兆南一句“他就是把我扔下山的人”还没有说出口，中年男人扬手就把西瓜砸了进来。
得亏郁萝反应快，拽着燕兆南就往自己面前一挡。
燕兆南只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一疼，还很冰，吃了一嘴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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