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你能说话的，姑姑求你，你多说两句话，你说话了，你姑父就同意你去上学了。”
黄一枝仿佛回到了刚来到姑姑家的那年，姑姑教他学会了手语，但在让他上普通学校还是特殊学校的时候，姑姑坚持他没有问题，然后……又逼着他开口说话。
他似乎看见了那个苦口婆心求着他开口的女人，当时的他，是怎么做的？
他缓缓抬头，手臂抬起正要比划什么，姑姑眼尖地发现他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手握住，眼神透露出的凌厉很快遮掩，她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柔声说道，“小枝，你乖乖的，你说话了，才能继续上学，你也不想姑姑为难的，对不对？”
“一个死哑巴读什么书，我花钱好吃好喝养着他病号出院，回家了连一句关心都没有，你说我养他干什么！我养只狗它都知道叫两声摇尾巴哄老子开心！”
这是开学前姑父在客厅说的话，他当时正在厨房洗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
他沉默了许久，在姑姑越来越用力地攥紧他的胳膊时，哑声说出口了一个“好”字。
近五年没有说话，黄一枝的发音不算准确，可这一个字，也让面前的女人开心得抱着黄一枝笑了起来，就连话语里的笑声，也真切了许多，“对对，就是这样，小枝真厉害，姑姑就知道你可以的，小枝再多说两句话吧，以后都用嘴巴说话，咱不用手语了……”
姑姑兀自开心着，可她看着黄一枝紧闭的嘴巴，心情一瞬变冷，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心急一步一步慢慢来，她拉过黄一枝的手包在手心拍了拍，“没事，没事小枝，咱们慢慢来，以后姑姑多空出点时间陪你说话，咱们多说说话，用嘴巴说……”
黄一枝乖乖点头，看着她的嘴巴开合个不停，姑姑的话很多，许多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去。
不想说话，明明手语都能清晰地表达出他的意思，他还可以写字，他还……不想和别人说话。
姑姑的手很暖和，黄一枝做不出反驳她的动作来，他安静听着姑姑的畅想，等姑姑说完去厨房做饭，才慢吞吞站起来回了屋子。
……
“黄一枝？”
一道熟悉的冷冽声线打断了黄一枝的回忆，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情。
“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趁着还没上课，班主任走到了黄一枝的身边，关心道。
黄一枝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老师。’
“行，没事就好。”她朝黄一枝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这会儿走廊上没几个人，班主任对路过招呼她的学生点了点头，等人进教室了，才看着黄一枝说道，“学校的态度很明确，这一次王溢他们都会受到处分，之后应该不会找你的麻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老师还是私下和你说一句，不管有什么事，学习上的生活上的，有难处或者不明白的，都可以去办公室找我，或者其他的老师，可以吗？”
‘嗯。’黄一枝愣愣地点了点头，老师说了好多话，有些能理解了有些不太能理解，但心里感受到的温暖做不得假，他朝老师笑了笑，又做了谢谢的手语。
班主任见状跟着一笑，看着很严肃一张脸，在这个笑容的衬托下，棱角都柔和了许多，她拍了拍黄一枝的肩膀，“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黄一枝的眼眶发热，垂下眼重重点了点头。
上课铃声响起，黄一枝发现教室里某个位置空了下来。
又过了一节课，那个位置被清空搬走，听同桌提起，位置的主人王溢，现在已经转去了其他的班级。
黄一枝得到解释抿了抿唇，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开除那样的学生，就因为他是alpha？
现今社会ao的比例远低于beta，每一个alpha和omega的诞生，都会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
他们在各方面得到优待，同样的，在惩罚的时候，也会手下留情……
黄一枝暗暗叹了口气，至少……至少转班了，他终于不用每天受到那个人恶意的瞪视。
今天也是充实又痛苦的一天，黄一枝手忙脚乱记下老师布置的作业，紧接着继续抄留在黑板上的笔记。
笔记又多又繁杂，黄一枝抄得快，但脑子里却没留下什么印象。
他的动作很快，但还是没有快过值日生的动作，眼尖这笔记被擦掉，黄一枝抬手想要阻止，喉间发出低哑的一声，眼看着黑板变得干净，黄一枝失落地坐了回去。
“笔记没抄完？我捡着记了一些，你看看能不能用上。”许是太过丧气，同桌发现了黄一枝得到难处，主动将自己的笔记递了过来。
黄一枝感激地看着同桌，同桌的脑子比他好用，记笔记是挑着重点记的，他找到自己写的位置，对比着继续，大概是下课了加上同桌的提炼型笔记，黄一枝似乎看明白了一点这些知识点。
抄完笔记收拾好书包，黄一枝离开学校，这个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黄一枝想了想，还是绕路先去了河边。
虽然是秋天，但现在的天气依旧很热，黄一枝站在桥上，感受着微微带着凉意的河风。
很舒服，是自然的气息。
他抬手搭在栏杆上，吹了会儿感觉没那么热了，弯腰直接趴在了栏杆上。
河边野草丛生，有几处明显被人打理过，是那些在这里钓鱼的大叔的杰作。
隐藏在纷乱草丛中的白色小桶被一只毛爪子推倒，几尾小鱼蹦跶着落在泥地上。
小狸花猫快速叼起最大的一条，似乎是嫌弃沾了泥，小猫含着鱼趴在河边，嘴巴伸进河水左右晃头，过了一会儿，叼着鱼趴在草丛大快朵颐。
黄一枝目不转睛地看着，类似的场景在这两个月发生了无数次。
他是在两个月前发现的这只狸花猫，刚发现的时候只有巴掌大，他想带它回家，但姑父说家里不会再养一个废物，姑姑为难地看着他，还特意找了借口，说是姑父对动物毛发过敏。
“黄一枝！”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不甚真切，也不算熟悉。
黄一枝没抬头，这条路行人很少，来往车辆很多，是他听错了也说不定。
他静静地看着小猫进食，小猫吃得很快，饱餐一顿后还清洗了自己的胡子爪子，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过来，对着他“喵”了一声。
像是在和黄一枝打招呼，它盯着黄一枝看了一会儿，一个跳跃，钻进了草丛之中。
见没得看，黄一枝拍了拍胳膊沾上的灰，低着头沿着路边前行。
“黄一枝，低着头看得清路吗？”
熟悉的声音，语气带着一点调侃，黄一枝皱眉抬头，看见了一个和他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
“抬头啦。”林竞笑着递给黄一枝一瓶牛奶，“喝瓶牛奶？”
不要。黄一枝摇头拒绝。
“不喜欢牛奶？咱们这个年纪喝牛奶可以长个子的。”
黄一枝：“……”哄小孩子的鬼话，他才十六岁，不喝牛奶也还能长！
“怎么不理我呀，看看我呗？”林竞腆着脸跟在黄一枝身边，见他确实不要牛奶，插上吸管自己喝了。
牛奶喝完，黄一枝还是没理他，但也没离开。
黄一枝蹲在桥边，林竞丢了垃圾凑过去看，才发现是一只小猫拦住了黄一枝。
干的漂亮呀咪咪，林竞悄悄在心中给小猫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跟着蹲下，小猫不熟悉他的气味，发现他凑近，温顺蹭着黄一枝求撸的嗲精样瞬间消失，炸着毛朝他低吼。
“我——靠——”林竞自诩是个可亲的alpha，他的信息素全都收起来了，没道理凶他啊。
林竞警惕地看着小猫，小东西一副准备进攻的样儿，俨然将他当做敌人。
林竞悄悄撤回竖起的大拇指，并往右一挪和黄一枝靠近了一点。
他偏头看低头撸猫的少年，一边提防小猫一边问黄一枝，“这是你养的猫吗，看着……挺乖哈。”
忽略对他的凶样，小猫在黄一枝手底下乖巧得不可思议。
不是他养的猫。黄一枝失落摇头，抿着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它也……并不乖。只是现在吃饱喝足，想要人类给它顺顺毛而已。
黄一枝经常能摸到小猫，但……警惕的小猫从来没对他露出过肚子。
“不是你养的，是……流浪猫？”见黄一枝点头，林竞艰难地继续这个话题，“那，为什么不带回家呢。”
一说完，林竞就想扇自己一嘴，还有为什么不能带回家，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家里不让养啊！
他低头注意黄一枝的神色，果然，小孩儿看着更失落了。
林竞一时沉默，好好的天被他聊死，不想就这么尴尬地沉默。
他酝酿了一下，准备另起一个话题，“你——”
‘你怎么在这里？你故意蹲我？’
一张纸条递了过来，林竞迅速看完上面的话，再看黄一枝，抿着唇倔强地看着他，看着挺大胆，但圆瞪的双眼泄露了他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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