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被一脚从青云梯上踹了下来,一路摔一路滚,一路有人在看笑话。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躺了半小时还没爬起来,有人以为她死了,路过“不经意间”踹了一脚。
是死了,但又活了。
宁琤琤猝然睁开双眼、猛地起身,入目千阶青梯、蓝天白云。只看一眼,她感觉天都塌了。
她是绝望、她是后悔、但她也是一心求死啊……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青天大老爷的,她怎么重生了啊?曾经午夜梦回多少次恨自己没在这个节点上一头撞死,天意弄人,现在这是怎样啊?是想让她说到做到吗。
不着急做,先想想。
于是闭上眼,又安然地躺了回去。
不消片刻,宁琤琤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站在她胳膊边,拿着根什么东西戳了戳他,讶异道:“死啦?死了就来人抬去乱葬岗扔了。真是的,死到我们山门前做什么、不干不净。”
这满口抱怨的语气,宁琤琤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然而了,正是因为知道是谁,就更不想睁眼了。只因为,上辈子她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现在宁琤琤都还全部记得,一颗头砍了十几刀,就是无论如何也弄不下来,她满身狼狈、急得直哭。
在他身旁,有一人哼笑道:“是在装死吧?讹钱。”
宁琤琤听了这人说话,略微睁眼看了一遍,只觉更加头晕眼花。
不为什么,只因这人被她搞死之前要跟她爆了,往她身上下了最歹毒的血咒,日后到了每月的这个时候,她就浑身炙热无力,耳边万鬼嚎哭,然后在七天内失去五感之中一感。正是因为这个,她后面才会……唉!不说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总之,绝对、绝对不要再进玄清宗。
一屋子牛鬼蛇神,包括她自己也不例外。
下此决心,宁琤琤便朝一旁默默打了个滚,原本是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她,这会总算是滚到了一处空旷地,手一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众人看奇葩般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又抖去了身上的灰。
“没死,就快滚。”
宁琤琤听着叫骂,无动于衷,眼神顺着无数青梯往上爬,直到青梯的尽头消失在湛蓝的天幕之下。
多少年没有再回到这里,如今她重回十八,但好像再也无法理解十八岁的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了。被人一脚踹了下来也一定要再爬上去,所有人都说她没天赋努力也没用,她全然不听、就是要做。
然而最后自食苦果。
算了。
宁琤琤摆摆手、挥别前尘往事,扭头欲走。然忽然来了一群人,把周围这些吃瓜群众就往山道两边推,宁琤琤被一拖一拽,反而挤入人群之中,想走也走不了。
一辆由凡人轿夫托举着的轿子,由远及近缓缓而来。玄清宗是这样的,极尽奢侈,拥护者众多,有天赋的人可以被抬上去,没天赋的人就一脚踹下来。反正他们有的是钱,无论是养出几个天之骄子,还是赔几条普通老百姓的人命钱,他们都有的是。
宁琤琤心中还记得当年的这一幕,于是也有好奇,探头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那塌了天简直又重新塌了一遍。
只见这暗纹处处、鎏金熠熠的轿子里有一男一女,男生撩开了车帘,向外探出一张瓷白好看的脸,眼睛里含着新奇,四处打量。一看就是那种品学兼优、老师掌中宝一般的学生。
女生则是端坐其后、姿态端庄,全然没有向外界分去一个眼神。
宁琤琤几乎捂住脸,呻吟着想:……当年有这一幕吗?当年不是风把帘子吹开的吗。宁琤琤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跪在地上发誓自己勤学刻苦,求玄清宗收了她,于是这群人看劝不动,干脆不劝了,她一个人跪在山道边,离得最近,才得以在风刮过的几秒内看见了宁月晗的脸。
这里根本没有沈彧的戏份吧!
那他现在又是在这看个什么劲啊!
有关于沈彧的热闹,宁琤琤自觉还是不看为妙。于是转头从人群之中挤了出去,想也没想,撒丫子狂奔八百里,等回头彻底看不见了才停下脚步、抚着胸口,安慰自己真是死里逃生。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一脸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少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兴致缺缺地扯下了帘子。
宁月晗闭目养神,听见响动,睁眼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沈彧弯了弯唇畔,说:“看我喜欢的人。”
*
宁琤琤一路磕磕绊绊、风尘仆仆,一连走了好几日,终于瞧见了有活人在的地方。
远远看去,一溜低矮建筑并排而立。此处位于山水之间、宁静祥和,人口极其稀疏,但皆是熙攘之态。
宁琤琤走近,只为一件事,她此去一趟破釜沉舟,身上根本没带几个钱,本打算干的成活干不成死,然如今既然不打算再入宗门,那就去找点事做,搞点钱花,总不能就这样饿死、横尸大街。
一路问了七八家小院,无人应理,接连碰壁。
一位好心的姑娘见她脸上和身上有伤,衣服四处磨损,安置她进店,弄了不少香软的药敷在她的伤口处,宁琤琤乖乖坐在原地,等对方弄完了,她摸了摸脸上滑滑凉凉的药,说:“我没钱。”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了肯定是要还你的。”
姑娘却招招手说:“没事的啦,我们受顶头的大宗门的庇护、不缺钱花。”
宁琤琤连声道谢,对方斟来一杯茶,宁琤琤接过,双手端着,出神地往店外看,极目远眺。
前世她为自己在宗门内求来一份打杂的工作,整日端茶倒水,甚至都没有机会在周边走走,没来得及瞧瞧这俊山美水,后来杀人炼丹的丑事败露,相关人员作鸟兽散,她更是板上钉钉的恶中之首,四海流窜。
然后……然后、宁琤琤的脑海中浮现出沈彧的脸,那时他多大?二十六七?修炼之人单从外貌看不出年龄,所以宁琤琤从来没想过那少年都已经这么大了。
变得这么吓人。
那些堪称惊悚的记忆在宁琤琤的脑内闪回,头痛,光是想想就头痛欲裂。
她拇指抵住太阳穴,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搁下杯子,拍着胸口剧烈咳了好几嗓子,盯着眼前杯中水波流转,一个念头幽幽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茶不对。
抬头看,那眉目如画的娇俏少女,此刻双颊边仍是浮着一抹浅浅淡淡的微笑,表情自然,毫无异样。可是了,若是她面前一人神色痛苦、冷汗直窜,这人还能这般笑,那简直就是……活阎王。
宁琤琤心想:糟了,只记得玄清宗全员恶人,忘了周遭也会耳濡目染了。
少女淡淡一笑:“不缺钱花,缺命用罢了!”
只见她娇俏的容颜刹那间狰狞起来,一张白脸上不停地往下掉皮。宁琤琤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书中所说的千面人,换做平时她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会,可现在偏偏是对方要害她、她却手无缚鸡之力。
怎么办呢?
宁琤琤用力眨了眨眼,可眼前好像还是有七八十个重影。
她努力辨认着,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大声道:“我可以帮你杀别人的。”
对方脸上的女人皮已经掉了个七七八八,露出一张皱巴巴且湿润的皮来,层层堆叠的纹理之下,藏着半只精明水亮的眼睛。对方听完,哼笑一声:“你?杀人?你有什么本事?”
宁琤琤一边和她迂回,一边将方才拍胸口的手偷偷垂落至桌下,偷偷捏开一道血口。
她思忖着对方要是真动手,她就把自己曾学过的三百多套血咒全拿出来跟对方爆了。
宁琤琤上辈子受此折磨,苦心钻研、潜心学习,给自己解没解开,完事死到临头还没对别人用出来,恨啊!
这次要是能用出来也算是做件好事、为民除害。
除此之外,实话说,死就死吧。
宁琤琤用衣袖遮掩,轻轻将伤口抵在木桌之下,触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木屑。一边写,一边面无表情答道:“没本事,但我比较有经验。”
年纪不大,倒是意外能编。
对方似乎看她好笑,又或许是本来自己就天**笑,总之她笑了,然而一笑,她的那整张脸就全部皱成一团。
她问:“你杀过人?杀过谁?说给我听听。”
宁琤琤的血咒开了个头,感觉到手上滞涩,又用指甲狠狠摁了一遍,然而这一下又太狠了,不小心划了一手血。感觉到有一滴血珠汇聚、落在地面,宁琤琤的眼皮跳了一下。
同时答道:“太多了,我要数。”
她一边写,一边照记忆,说那些以前同门师兄弟的名字,足足报了有半分钟之久。
对方逼近,一只手按住她的肩:“你骗我。”
她没说话,本来就一个一个亲手杀过,只是这辈子这些人都还没死而已,这能怪她嘛?不能的吧。
再说了,不信就不信吧。
宁琤琤正要画完最后一笔,事到如今,也不怕对方发现端倪了,正要潇潇洒洒地大手一挥。
对方按在宁琤琤肩头的手却卸了力,笑道:“不杀你了。”
宁琤琤手停住了,抬眼:“???”
“你还有用。”
宁琤琤:“……”
在对方轻声细语之下,宁琤琤蓦然站起,莫名其妙地把桌子猛地摔成了两半,喘着气,侧目看了一眼,心有余悸,又上前踹了一脚,没踹动,抄起一旁的凳子,对着倒下桌子狂砸十几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突然发疯。
知道的……也以为她突然发疯。皱皮女一脸疑惑:这是怎样?眼神不好打错了?总不能是恼我不杀她了吧???
血咒,顾名思义,极其歹毒、极其难学,没有任何解法,使用起来前摇极长,使用失败自身遭受其十倍反噬。由于其谁用谁倒霉的特性,早已失传。
宁琤琤细胳膊细腿,愣是埋头把桌子砸了个粉碎才站直身体,长叹一口。心想:啊,好险,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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