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宾客到齐,悉数落座。
应元起跟在应将军身后入了筵宴,举止得体大方,这样一看倒还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意气。
应元起翻过年也弱冠了,尚未婚配。跟着夫君赴宴的官员夫人们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应小将军仪表堂堂又年少有为,苏夫人真是好福气。”
“可不嘛,我家那混账要是有应小将军一半上进,我也就省心了。”说话的夫人娇嗔地拍了一下自家夫君。
那位官员是应将军手下的副官,隔了几级,难得有露脸机会:“应将军对小将军管教严格,要求甚高,家中逆子我还没管,你就先护上了,现在看着应小将军知道羡慕了?”他接着话头,又拍了几句应将军的马屁。
苏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买账。
就近的户部尚书笑眯眯地开口:“既是为将军嫡长子办的接风宴,为何嫡长公子迟迟未露面?”
他刻意咬了嫡字,现今不重嫡庶,说这话纯是为了膈应对方。
苏夫人是妾室扶正,在京都苦心经营多年,风评才好了些许。听闻此话,苏夫人的脸色一下僵硬住,险些挂不住笑。
应将军却未注意到苏夫人的异样,他对应去劫本就颇有微辞,冷哼一声道:“他架子倒是摆得足。”
苏夫人当即劝解道:“去劫在外多年,没参加过什么宴席,许是有些不适应,我差人去请。”
话里话外都是说应去劫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宴席尚未开始,应将军和苏夫人何必着急?”
对坐的华服夫人不咸不淡开口,屋内关于应去劫不好的讨论瞬间没了大半。
华服夫人名寒玉,容貌殊丽,冷若冰霜,是丞相之妻,灵玉夫人长姐。多年前,一门双殊名动京城的盛状,现在仍有歌谣传唱。
京中传言,灵玉与长姐不合,多年无来往。
此次应去劫的接风宴,这位深居简出的相府主母却接了帖子,莅临应府。
传言真假无所证实,但眼下她开口解围却是实打实的。
众人一下止住先前冷嘲热讽的话头,心思各异地维系宴席上的其乐融融。
“诸位大人莅临,是老身的荣幸。”老夫人中气十足,在素兰的搀扶下,缓步入席。
大家的注意力却不在痴病痊愈的老夫人身上——而是跟在老夫人身后一袭月白衣衫,长身玉立的青年。
面如冠玉,星眸朗目,眉似墨画,朗姿独绝。
灵玉夫人一顾倾国,青年则比灵玉夫人更添三分殊色。这三分殊色,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女子,恰好拿捏在雌雄莫辨的分寸点上,徒留给人无穷的惊艳。
应将军都失神片刻,呢喃的灵玉二字落在苏夫人耳中,像是催命的咒怨。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他料准了苏夫人的小动作,仅仅是延缓了片刻应去劫的出场,便达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应去劫矜贵优雅地微微俯身行礼,说了些场面话,众人才是回神了一般炸开锅来。
老夫人更是“无意”亮出了应去劫神医的名号。
此时各家官员夫人考量之下,更是不敢轻视半分。
苏夫人见应去劫邻座的应元起瞬间无人问津,恨恨地咬紧了牙。
位置较偏的两个夫人已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咬起了耳朵。
“这将军府长公子光看着就比小将军夺目啊。”
“对啊,若不是听闻将军不喜长子,这些年也都在努力培养小将军,我都想替女儿说这门亲了。”
“诶,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人铺路要多少小将军有多少,但治病救人的神医,是宫中贵人都需要的人才。”
“也是哦。”
苏夫人尽力维持脸上的笑容,袖中的手帕被反复绞紧。
她看着众人对应去劫的恭维称赞,心里的恶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她对应鸿风使了个眼色。
应鸿风悄悄退下。
贺卿生看着苏夫人怨恨的眼神,跟上了应鸿风。
她几日前在应文半截脊骨上发现的恶毒符文,是真元宗的手笔。
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调转人的气运,即使在十二垣都属于逆天改命的邪术。
恰巧应去劫打探的消息中,应元起五年前因为错估战机,险些筋脉寸断成为废人,和应文出事的时间不谋而合。
也就是那次危机之后,应元起险中还生,声名鹊起,摆脱了京中世家贵族对他无用的嘲讽。
苏夫人这种对儿子有着变态期望的人,她接受不了儿子平庸无能,就更不可能接受有人盖过她儿子的风头。
不知道要使些什么阴招。
应去劫在众人之间游刃有余,闲下的片刻,发现贺卿生正往外飘,借口离席跟了上去。
为迎接来宾,应府今日大门大敞。
此时府丁正努力拦着十几个哭嚎的布衣百姓,皆是一副枯槁模样,喊着说要讨个公道。
门口聚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应鸿风见差不多了准备回去复命,刚好碰到了身后的应去劫。
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
“长公子。”应鸿风高声行礼。
门口的人听到这一声之后,安静片刻,随即闹得更凶了。
一声比一声大的唾骂此起彼伏。
“真在将军府!应将军也受了蒙骗啊。”
“将军府包藏祸害!”
“大家快来!这骗子在这——”
守门的府丁数量没有这群人多,被推搡着进门。
“死骗子,你还我亲人命来!”
“应将军,您千万不要信这骗子的话。”
贺卿生看到应去劫也过来了,飘到了他旁边,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哦,可怜的灰姑娘,你的陷害来了。”
应去劫不知道灰姑娘是什么,但看着她那一脸“话本子诚不欺我”的表情,想着自己的情况,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边宴席。
“不好了,将军,老夫人!”
小厮匆匆上前禀报。
老夫人皱着眉,厉声训斥:“冒冒失失地别惊扰了诸位大人。”
言下之意就是,别在众人面前给我丢脸。
小厮冷汗刷一下下来了,他求助地看向苏夫人。
在场的谁不是人精,耳力好的早听到了外面的躁动。
都好奇地望向苏夫人,看她有什么戏要唱。
苏夫人顶着老夫人的压力,硬着头皮问道:“发生了何事?”
“回夫人,大门有人聚集闹事,说……说长公子害死了人。”
一时间宾客哗然。
“荒唐。”老夫人怒极,瞪了一眼苏夫人,又担心应去劫受伤,也顾不得别人,匆匆向外走。
“老夫人您慢点,别急。”苏夫人焦急跟上,应将军也不得不起身,引得一众人跟在了他们身后。
苏夫人不动声色地对应鸿风点了点头。
守门的几个小厮眼见着拦不住,已经有人躲开拦截,直奔应去劫而来。
“都怪你个庸医,还我娘命来!”
白亮的大刀直劈应去劫面门。
“宁宁!”
恰巧看到这一幕的老夫人险些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好在素兰紧紧地搀住了她。
应去劫巧妙闪身避开了这一刀,看不清他是怎样出手的,只见持刀的凶徒惨叫一声,双手一颤,双腿一软,当即跪在了他面前。
长刀落地,哐当一声震慑住躁动的人群。
干脆利落的身手引得一片叫好。
苏夫人当然也没有错过应将军眼中的惊赞之色,她咳了一声。
应鸿风悄无声息地对门口的几人打了个手势。
顿时几个府丁体力不支似的,全被闹事的百姓推倒,防线一下断开。
他们目标简单明确,照着应去劫动手。
“来人,护住贵客!”应将军高声命令道。
老夫人拍了他一巴掌:“去给我护住宁宁!”
应将军不为所动,刚刚应去劫躲避的动作,外行人看不懂会以为是侥幸,他却看得明明白白,应去劫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应府从他曾祖父一代便是戍边将军,铮铮铁骨,骁勇善战。他从前不喜应去劫,也有这位长子娇贵病弱的缘故在。
现在时隔多年,应去劫和亡妻极像的眉目和无意展露似他的身手,让这个冷漠的男人难得产生了一丝歉疚之意。
这些动手的人,一边哭嚎着控诉应去劫治错病害人,一边下手狠辣,其中甚至掺着几个练家子。
应去劫被纠缠着,对方刚开始奔着打废他动手,发现打不过后又全冲着他的脸下黑手。
应去劫烦不胜烦,又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自己的迷药,耐着性子一个又一个敲晕了闹事的人。
贺卿生飘在空中,俯瞰全局,发现屋顶一处的异样。
煞气化剑,红光直接攻击那处。
对方狼狈避开,在煞气接触的前一秒逃进了身后裂开的虚空线洞中,临走还不忘向应去劫射出一枝凌厉箭羽。
煞气从中折断箭羽,箭头尖锐处却突然借着一股灵气继续前行。
而应去劫还在敲最后的几个人闹事者,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情急之下,贺卿生将应去劫袖中的小木偶拉出来,死死地撞上箭尖。
箭尖深深刺穿小木偶,才彻底失去了前进力道,砰得砸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最后一个闹事者倒地。
应去劫骤然转身,确定了贺卿生的位置,见她无事,才松了一口气去查看地上的木偶。
“小心箭矢有机关。”贺卿生制止了他去捡的动作,“没用了,彻底坏了。”
应去劫抿了抿唇,收回了手,本还想研究一下木妖雕刻的木偶是否有其他精巧的设计。
“宁宁,你没事吧。”老夫人急忙上前拉住了应去劫。
“我没事,祖母。”老夫人心有余悸,对身后的府丁吩咐道:“来人,将人捆起来严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诶,将军府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大门外地人群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连带着看戏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
人们往往更偏好于相信自己所见的事,所以为的故事发展。至于解释,除非是事件能有更大的翻转。
污蔑应去劫的这招,最好的结果是浑水摸鱼打废了他,最差的结果也是在众人面前折损了他的名声。
而污名难洗。
应将军这样的自负之人,自然不允许名声狼藉的长子在京都中出现频繁。
老夫人和后面看戏的官员也深知这点。
她担忧地问应去劫:“宁宁,我去派人核实医馆档案,你不要急,定是有人冒充诽谤。”
贺卿生粗略扫了一眼被捆起来的众人,还真有几人陪亲属去杏林居找应去劫看过诊。
应去劫同样注意到了,他摇了摇头:“这些人有陪同看诊过的患者亲属。”
这下连身后的官员及女眷都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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