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顿的直播间很快恢复正常，从弹幕内容上看起来，似乎不论玩家还是观众，都没第二个人知道齐斯听见了什么。
[这只猫……我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呢？]
[是不是很像玉水区那只网红流浪猫铁柱？眼睛颜色也一模一样！]
[可是铁柱是出了名的凶啊，都不知道多少大佬玩家被它给抓伤过了，这只还让人随便摸呢]
[但它刚才对张妙可不是这样的，我就是玉水区的人，真的感觉它就是那只猫啊！]
[怎么可能？这可是在副本里，难不成一只流浪猫还能变成玩家被拉入强制本？]
[说得也是……黑猫嘛不都长一个样？]
在弹幕齐刷刷议论这只猫的时候，齐斯低头对上了它的眼睛。
下一秒，他一阵晕眩，眼前的所有景物迅速消失，只留下整片无边的黑暗。
一道陌生的人影悄然出现在正前方大约十米远的位置，苍白至极的皮肤被浓重的黑暗衬托得隐隐发光。
这是一个长发及腰、身材高瘦的男人。
他的身体隐匿在光芒之间糊成了一团，甚至让人看不出他有没有穿衣服。
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容貌，在缓缓抬头之际，发丝间隐约露出半只金红色的眼睛。
像极了……天空中那颗巨大的眼珠。
他的视线显然落在了齐斯身上，随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又轻又淡的笑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迅速飘荡开来，消散无踪。
[我终于……]
[见到你了……]
飘渺空灵的声音字字清晰地传入齐斯耳中，可他明明没有看见对方张口说话。
他有些疑惑，皱着眉张口欲问：“你是……”
“什么？”
眼前的一切如水面涟漪般晃荡开来，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斯回过神，发现自己身边的小黑猫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而张妙正一脸疑惑地蹲在眼前看着他。
见他好像从呆愣状态恢复过来了，张妙起身后退了两步，解释道：“那只猫都跑了，我见你一直没动，所以……”
齐斯抚了下额头，慢慢站起来，没说话。
四人继续前行。
一路上他们见到了许多在外活动的小区居民，除了齐斯外的三个玩家都尽可能低着头，生怕引起那些古怪诡异的“人”注意。
沉默地走了片刻后，地中海出声提议道：“任务提示里面说这个地方发生了某件事才让它变成这样，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这小区里年纪比较大的人或者老旧物件，这样比较容易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少年闻言，抬头看了看周边，指向左前方：“那边怎么样？”
他所指的地方是阳光小区的大门口。
那里有一座老旧得摇摇欲坠的门卫室，墙边坐着一个大约在五六十岁之间的门卫大爷。
东西老，人也老，一切都刚刚好。
最关键的是，那老大爷看上去还挺正常。
四人很快来到目的地附近，地中海回头看去——
张妙缩着脖子躲在最后面，少年偏着头望着右上方暗红的天空。
反正两人都不想上。
齐斯倒是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地中海眼皮直跳，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率先上前去。
然而他还没走到那老大爷面前，闭目养神的大爷却忽然睁开眼睛朝这边望过来。
随即他咧开嘴笑着挥了挥手，高喊道：“哟，小斯来啦，快过来！我给你留了一颗糖！”
他本就皱巴巴的老脸因为过于灿烂的笑容而挤成一团。
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巴里竟然冒出了深绿色的烟雾，看上去就像是动画片里用来表述“臭味”的方式。
三名玩家眼睁睁看着那股气体渐渐在空气里氤氲成一片薄雾，并快速扩散开来，以大爷为中心，方圆三米内都是一片绿烟。
走在最前方的地中海停下来，犹豫着不敢再往前一步。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他旁边擦肩而过，抬头望去，只见齐斯已经快步走到了大爷身边，笑眯眯地伸出手道：“谢谢胡爷爷。”
老大爷从包里摸出一颗包装漂亮的糖果放进了他的手心里，双眼笑成了两条缝隙：“乖啊，玩儿去吧！”
随着他的说话声，一股股浓郁的绿烟直往外冒，其中一部分还扑到了齐斯的脸上。
氤氲在附近的绿烟又浓了几分。
可齐斯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嘴角始终挂着合适的笑意，还挥了挥手向老人道别：“那我走了，胡爷爷再见！”
看见他毫发无伤地站在那片烟雾之中，地中海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来不及多想，便迈步走了过去，同时说道：“胡大爷你好，我们还有点事儿想问问……”
说到一半他换了口气，下一秒脸色突变，猛然转身，“哇”的弯腰狂吐起来！
一股堪称“恐怖”的恶臭气息沿着他的喉管闯进了肺里，仿佛毒气般占据了整个肺部，还有一部分钻到胃中，让他几乎一瞬间就吐光了肚子里的所有东西，甚至还在不断地呕着酸水。
[……人才。我眼睁睁看着齐斯悄悄憋了一大口气才走过去的。]
[笑死，全都看见了，偏偏谁都不提醒。你们承认吧，就是故意想看别人倒霉的是吧？]
[我算是发现了，齐斯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跟个白痴似的，实际上老会坑人了！]
[不知道坑队友对他有什么好处？]
[有没有可能，他根本没把他们当队友？毕竟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他……]
他根本不是个正常——或者说普通的玩家。
这一点不仅上帝视角的观众们知道，副本里的其他玩家也都已经发现了。
毕竟，一个刚从[地球]死过来的纯新玩家绝不可能那么了解“唐老师的喜好”，也绝不可能被一个陌生的NPC如此亲切的对待。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早就认识。
可玩家怎么能和NPC是老熟人呢？
“在我之前看的那些直播里，玩家中混入NPC内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张妙趁着齐斯还待在老大爷那边，将少年往后拉了一段距离，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齐斯是个负责干扰我们的NPC。”
少年见齐斯已经向这边走过来，语速飞快的说道：“那我们想完成任务的第一步就是把他弄死，但在那之前绝对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的意图！”
张妙还想说点什么，可齐斯已经快要走过来了，她只能暂时闭嘴。
好在他们的猜测事关重大，属于副本中的重要信息，所以观众们无法通过弹幕把它说出来，避免了被齐斯看见的可能。
她的目光扫到地中海大叔还趴在那边呕得站都站不起来，连忙偏头吸了一口气冲进去，把他扶起来带回了安全地带。
与此同时，齐斯撕开糖果包装纸，将晶莹透亮的硬糖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胡爷爷是个特别好的人，只是不爱刷牙。”
[……不爱刷牙就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实不相瞒，我还以为他肚子里装了个毒气罐呢]
[要是没人去把这大叔扶出来的话，我怀疑他能活活吐死在那儿。]
[可惜看不到了。NPC杀玩家的方法千奇百怪，但用“口臭”把玩家臭死的还真没见过。]
地中海脸色惨白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挂满了生理性眼泪，难受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妙和少年眼神复杂地对视一眼，沉默的低下了头。
齐斯歪了下脑袋，疑惑道：“你们不去问胡爷爷了吗？”
“不了不了不了……”
少年差点儿把头给摇掉了，没想到这一摇头，目光刚好扫到了路边的小区公告牌。
远远看去，那上面布满了非常破旧的纸张，好像已经贴在那里很多年了。
他什么也没说，当即跑过去仔细查看。
【停水通…】、【物业管…费收…】、【小区绿…】
上面的通知单到处都是破损，连个标题都无法看清，下方的正文更是东缺一块西掉一团，剩下的部分很难让人补全信息。
不过——
少年的目光落在停水通知单上，轻轻地读出了那一行隐约可见的文字：
“2008年……8月16日……”
[好像真让他找到线索了啊！]
[那不是十六年前的今天吗？这座小区是在那一年出的事？]
[应该没错了，现在这个诡异的小区不可能更新通知单，它一定就是正常时的最后日期！]
[真不容易，副本开始都过去两个小时了，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直播间的弹幕是所有玩家可见的。
齐斯虽然人没有走过来，却也知道了这条信息。
十六年。
这三个字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拧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一年，他因为头痛而昏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就躺在阳光小区的活动广场上。
一睁眼就看到好多好多人围在他身边，天空中盘旋着许多奇怪的飞鸟，小石头和仙人掌在旁边高兴得不断跳跃欢呼。
他记得，他被谁扶着坐了起来，然后……这里的居民们排成方队，面朝着他……
后来呢？
齐斯脑袋空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探入脑海里抓走了那一部分记忆。
他忽然感到头部传来钻心的剧痛，忍不住抱住脑袋发出了一声难以抑制的闷哼。
下一秒，暗红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黑了下来，像是被一张巨大的黑布盖住了，转瞬间让整个大地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齐斯迅速抬头望去，却像是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啊——！！！”
黑暗中传来了少年惊恐的惨叫声，那声音完全变了调，仿佛在刹那间撕裂了喉咙。
“怎么了？！怎么了啊？！”
看不见的地方，张妙慌张地大叫着。
惨叫声戛然而止。
周围寂静得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活人存在。
齐斯头痛的症状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他慢慢放下捂在头部的双手，抬头望去，漆黑的天空中忽然睁开了一只金红色的巨眼。
转眼间，黑暗迅速消退，小区再度恢复到了异变发生前的模样。
可是……那块公告牌活过来了。
在看清那边情形的一瞬间，张妙和地中海大叔几乎同时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公告牌上本该贴着通知单的区域竟变成了一张满是鲜血的巨口。
少年的上半身已经被吞入其中，只剩下两条腿无力地悬挂在外面。
巨口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咀嚼着，每一口下去，都伴随着鲜血与碎肉四溅。
在“咯吱咯吱”的骨头碎裂声中，少年软绵绵的双腿不断跳动，仿佛在向大家进行一场血淋淋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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