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能在宋默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波动，温予消息都顾不得回了，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宋默？怎么了？”
眉间隆起的小山丘被一句话抚平，一样的情绪眨眼间烟消云散，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模样让温予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宋默摇摇头说：“没什么，你回消息吧。”
他这么说，温予反倒有种他其实不希望自己回消息的感觉。
宋默讨厌许星洋吗？
可是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过节，话都没说几次。
平心而论，温予谁都不讨厌，宋默和许星洋都是他的朋友，可如果把他们摆在一起，他发现自己几乎想都不想就会偏心宋默。但许星洋也没做错什么。
划了个表情包出去，温予手速飞快地打字：[谢啦！抓怕得很不错！:D]
然后收起手机，哄似的向身边人报备：“好了，我回完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哄，但直觉这么做没错。
温予哄人时的语气和他请求时的语气一样，轻快上扬的尾音像把小钩子，勾在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慢慢地往下陷，不疼，痒痒的，挠也挠不到，只能被牵引着说出他想要的回答。
理智告诉宋默，或许他不该应声。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温予别回可爱小学弟的消息，但那是温予的人际交往，他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有也不会这么做。
但此时听见温予软绵绵的声音，他忍不住地应了一声：“嗯。”
就一次，他想。
就任性这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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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有半数都去看比赛给运动员们加油了，剩下的稀稀拉拉坐在看台上，低着头奋笔疾书。运动会期间写广播稿也是能够加分的，数量越多加分越多，稿子被广播站选上的话，分值还会翻倍。这就像买彩票似的，一次性买十张和一次性买一千张，肯定是后者中奖的数量多。
曾悦欣下了供稿的硬性要求，每个人最少十篇加油稿，运动员要求低一些，五篇就行，但如果自愿多写，那当然多多益善。
温予深知深知班上的人都是什么德性，很有先见之明地早早备好了一大本稿纸，回到看台一瞅，果然没了将近一半。他拎起稿纸抖抖：“你们是真不跟我客气啊。”
前面一个奋笔疾书的男生扭头就是一个飞吻：“班长爸爸，离了你谁还宠我们。”
温予有夸就认：“知道就好，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孝敬爸爸。”
班长大人没真的计较，买一大本就是为了给这些懒鬼用的。他一屁股坐下，撕了两张递给宋默。
回班上放班牌班旗的时候，宋默顺便把包带下来了，两张崭新的稿纸送到面前时，他的手正摸到包里昨晚准备好的稿纸。见状顿了一下，把那本稿纸往里推了推，转而摸出笔袋。
一手交纸，一手交笔：“给。”
温予接过来，笔杆在指间一转，一时兴起，学着刚刚那个男生的语气说：“宋老师，离了你谁还宠我啊。”
宋默下笔的动作停顿好几秒，才说：“一支笔而已。”
“而已？意思是，我在你心里就跟这支笔的地位一样吗？”温予故意扯着狗屁不通的逻辑曲解夸大，假装伤心地摇摇头，挪着屁股离宋默远了点，“原是我不配，太难过了，你放心我这就走——”
“等等。”
尽管知道他在说玩笑话，宋默还是心头一紧，手比大脑先一步行动，按住了温予的手腕。
力道有些大，慢慢地收紧，温予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揶揄逗弄的意思很明显，宋默还是往坑里跳了下去。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他眉头又拧起来，似是在苦恼自己的嘴笨，“你跟笔，当然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一个喘气的大活人，一支笔，这哪里能一样？
宋默嘴唇动了动，还在想什么样的回答能令温予满意，等答案的那个人先绷不住了，扭头笑起来，闷着抖了两下，憋不住出了声。
手腕的力道渐渐松开，温予扭过头，正看见宋默木然地转开脸，以及那和表情截然相反的红耳垂。
他的笑声引起几个同学的回眸，有女生瞅了他俩好几眼才慢慢转回去，然后和旁边人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什么。
温予收敛了点声音，抬起肘尖碰了碰宋默：“怎么问你什么你都想得那么认真？又不是必须要回答的问题，你这样以后出去很容易被人骗的知道吗？”
没想到连这句话宋默也回答得很认真：“不会的。”
“我只想回答你的问题。”
一句话，让温予笑不出来了。
和“我真该死啊”的惭愧一起往上冒的，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轻飘飘的情绪，咕噜咕噜地在日头下冒着甜滋滋的小泡泡。
这小泡泡让他的思维都变得迟缓了一点，水性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居然连加油稿怎么开头的想不到了。
可他身旁的宋默写得很快，没有书桌，稿纸垫在书包上，也不妨碍他字迹清晰。
温予凑过去瞄了一眼，又咧嘴笑了：“写给我的啊？”
有的加油稿是指名道姓地送给某位运动员，有的称呼笼统，送给全体运动员，这方面没有规定，于是许多青涩懵懂的少年心事便悄悄地藏在里面。
宋默的稿子已经写到第三行，“温予”两个字镶嵌其中，字形格外端正，仿佛一笔一画，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他笔尖一顿，应道：“嗯。想写给你。”
温予忽然地不太敢看自己的名字。
笔杆又在指间转一圈，被食指中指夹住，略显慌乱地上下甩了两下，才被握进手里。他埋头礼尚往来：“那我也写给你。”
思路一打开，五篇广播稿对温予来说手到擒来。李可嘉不在，发消息托他帮忙收一下稿子，温予把笔一按，起身搜刮了一圈稿件送去广播站收稿处，顺便打探了一下四班的广播稿情况，得知他们暂且落后，满意回宫。
上午的项目结束得比平时上课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下午开始的时间和平时一样，这样一来午休就多了半个小时。
午餐他们是在外面吃的，邱为边吃边刷手机，平日里半死不活的九中贴吧今天倒是热闹非凡，他看了会儿啧啧出声，冲对面两个吃个饭都赏心悦目的人说：“你俩是真出名了，我靠这帖子从早上到现在都没下去过。”
他说着把手机亮给温予看：“你看看你看看，全是想要你俩联系方式的。”
赵骏明显然也是看过帖子的：“也不，还有磕他俩CP的。”
温予险些喷出一口汤：“CP？”
“啊，你不会不知道吧？就是你俩……”
“知道，我知道。”温予打断他。
这哪有不知道的？万物皆可磕，不管喘气的不喘气的，一些人总有千百种方式把他或她或它们凑成一对儿，管你王八绿豆有没有看对眼。
更别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像花孔雀，嘴上闹挺，动不动把“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挂在嘴边，其实最爱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玩那一套来吸引女生注意是基本操作了，温予不理解，但尊重，就祝他们别把自己玩进去吧。
但他和宋默？
温予心里小小地咯噔了一下，然后发现比起自己，他更先在意的是宋默的反应。
宋默抬眸往邱为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我和……温予？”
看上去只是有些疑惑。
温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口有点闷闷的。他好像在期待宋默有什么别的反应，又希望他最好没有。真是矛盾。而且在期待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
邱为收回手机：“那可不，啧啧啧，不过你们现在去看晚了，磕CP的楼层和帖子都被删干净了，应该是怕校领导看见影响不好。”
陈才说：“表白墙好像还有。”
“对对对，表白墙，这个东西老师管不着，”邱为退出贴吧去翻学校表白墙，“你俩不知道，我们都笑好几轮了，说什么……你俩对视一眼都是天雷勾地火，暗戳戳地眉目传情，还说你俩走在路上好几次想牵手都没牵成……想象力真丰富啊这些人，怎么不去写小说？”
温予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别发，不看。”
“哎，晚了，发群里了。”
“……”
“你看看，真的好笑，”邱为说着又计较起来，“以前你看咱俩CP发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温小鱼，你真的变了！”
温予确实不是头一回被阴暗处的CP贩子拉郎了，之前还有拉他和邱为的，他无意间看到过，爆笑三声以示尊重，然后发给邱为一起瞎眼。
但现在他想的却是，宋默可千万别看。
幸好，宋默没有看手机，仿佛超脱于话题之外，若无其事地嗦了口面。
察觉温予的视线，他看过来，歪了歪头，目光略带询问。
“没事，”温予心跳蓦地一慌，眨眨眼，低头喝口汤，也不知道是重复给谁听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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