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
这是梦。温予立刻便知道了。
依然是他无法控制自如的梦境。
“听说你不肯喝药。”
他看向那人，还是模糊不清的面容。尽管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自己此时无奈的情绪，也能听见自己嘀嘀咕咕地抱怨：“彩儿怎么回事，现在不向我娘告状，跑去同你告状了？”
正值腊冬，屋内烧着暖炉，窗子开着一条缝，来人进屋后便合上门：“是我问的。”
温予哼笑一声，拆穿道：“不用替那丫头掩饰，我看她现在都不把我这个少爷放在眼里了，不如让她跟你回府算了。”
显然，对方不擅长应对他的玩笑话，一本正经地道：“她也是为你好。”
说罢，他走向暖炉，往里添了两块炭，又伸手探了探放在炉边温着的汤药，将它端起来：“先喝药。”
温予故作可怜：“再过会儿。”
“药得趁热。”看不清面容，可温予却知道那人此时肯定皱紧了眉头。
温予抱着汤婆子，睁着一双圆溜的眼和他对峙。
“……”
不消片刻，对方败下阵来，一手端着药汤，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用油纸妥帖地包着，在寒气逼人的冬日里冒着丝丝热气。
温予一看那油纸眼睛就亮了，鼻子嗅了嗅，猜道：“红枣糕？”
“嗯。”
“难怪你一靠近我就闻到一股红枣味，好香。”
他说着伸手要去拿，然而那人胳膊一抬，避开了他的擒糕手。
同时，药碗一低，浓郁的苦味赶走了红枣糕醇香的味道。
“先喝药。”
温予脸都皱起来，搂着汤婆子不情不愿：“我不想喝，最近的药汤都好苦。”
“但是必须要喝。”那人说。
温予听见自己长叹一声，然后又勾着唇笑了：“好罢，喝药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
他不假思索的爽快令温予煞是受用，丝毫不会质疑此人是否会出尔反尔，二话没说捧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灌下肚。
苦涩的味道像是要麻掉舌头，温予紧着眉头放下碗，下一秒掰成蜜饯大小的一块红枣糕递到他唇边。他张口咬进嘴里，唇瓣擦过对方略显粗粝的指尖。
那人顿了顿，缓缓收回手，等他吃得差不多，才又掰下一块喂过来。
一块接一块，直到红枣糕吃完。
舌尖只余下醇厚的香甜气息。
……
画面一转，还是这间屋子，但这次温予坐在门边，暖炉的炭火烧得正旺，火星噼啪，热气翻腾。他裹得像个粽子，抱着汤婆子暖手，呼出的白雾在眼前消散后，身着枣红劲装的少年在视线中清晰起来。
银装素裹的院子里，那抹红影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恣意张扬，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感到一股自心底涌上的暖意，比脚边燃烧的暖炉还要好使。
还是看不清他的容貌，修长的身形与简单束起的长发却让温予的心脏跳动得不似以往孱弱。
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那人问：“只是这样？”
温予点点头，笑着催促道：“**，快点儿。”
他叫了一个名字，似乎是两个字，那两个字飘散在风里，抓不到，留不住。
于是那人走向靠放在一旁的一杆红缨枪，拿起来时习惯性地在手中掂了掂。
随即“咻”的一声，枪尖刺破寒风，铮铮有力地架在空中。
温予不由期待地坐直了些。
凛风猎猎，银枪扫过积雪的地面，挑起细雪，飞舞的红缨沾了寒酥又将其抖落，长枪在少年手中甩动，如一尾灵动的鱼，又如一条亮出毒牙的蛇，铮然之声不绝于耳，就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是上阵杀敌的枪法，此时却只为取悦檐下人。
……
温予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他睁开眼，从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提醒着他又做了一场梦。
大脑和头顶的天花板一样空白，回忆不起梦的内容。
“唉……又是这样。”温予翻了个身尸体一样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直到快呼吸不过来才猛然抬起，在枕头上留下两抹深色的水痕，看上去还挺滑稽。
他摸过手机，把下巴架在枕头上，给好友列表里的某人发消息：我做梦了。
时间是上午九点，宋默的回复来得很快：[梦到了什么？]
温予：[忘记啦:(]
温予：[有点想喝红枣牛奶]
话题跳跃太快，宋默却跟着他走：[家里有么？]
温予：[没有，不过有红枣奶糖]
温予：[就是你昨天给我吃的那种:D]
宋万两：[嗯。]
宋万两：[那也是你拿到我家来的。]
温予：[我知道~]
温予发现他对于在宋默的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这件事，出乎意料的高兴。
仅仅只是早起简单地闲扯两句，他便从醒来时低迷的情绪中打起了精神。
这时房门被温澜敲响：“儿子，醒没？差不多该起床准备了。”
“醒了，这就起！”
九中对高一高二的学生还算仁慈，国庆假期满打满给他们放七天，这七天温予家里制定了旅游计划，1号出发，7号下午才回来。
临走的时候，卫明卓带着行李先下楼装车，温予和温澜走在后面。
进了电梯。温予下意识去按楼层六的按钮，被温澜叫住：“哎哎哎，去哪儿？你还要去宋默家道个别？”
温予眨眨眼，傻乎乎地“哦”了一声，手指挪到“1”的按钮上：“习惯了。”
温澜冷眼抱臂：“嗯，习惯，我看你是真想给人家当儿子了吧。”
温予赶紧说点好听话哄他澜姐，可余光瞥着不断往下跳的数字，他像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说：“要不你俩去过二人世界，我就不去了？”
温澜上下打量他：“长大了，对亲子活动腻了，不爱跟我俩玩儿了是不？”
“怎么会——澜姐，全世界我最喜欢你和卓哥了。”
“呵，油腔滑调。”
温予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那么说，明明从前和父母的每一次出行他都是最期待的那个。
路上，温予很操心地点开和宋默的聊天小窗：[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啊]
宋万两：[好。]
温予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他明明有正当理由上楼啊！和宋默分开七天，至少走之前替他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倒霉事也好。
可他当时怎么就被莫名其妙的心虚给绊住脚了？
手机一震，宋默输入许久后，又发来一条消息。
宋万两：[什么时候回来？]
温予：[七号]
温予：[给你带小礼物！]
宋万两：[好。]
虽然见不到面，但温予和宋默的联系可以说从早到晚都没断过，吃了什么、看见什么、玩了什么……全都要分享给宋默，问得最多的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吧？
有时候翻看聊天记录，温予也会想自己话怎么这么多？
于是他对宋默抱怨起自己来：“我每天发这么多消息，好像还挺烦人的。”
宋默从题海中抬眸望来一眼，说：“不烦人。”
“可你每次的回复都好短，看上去很不情愿的样子。”温予逗他。
“……下次，”宋默说，“下次我会多回一些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温予腾出一只手往回翻了翻聊天记录，虽然每次回复得很短，但他发过去的每一条消息，其实都得到了回应。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吗？”他问。
“没有。”
这是旅行的第五天，他们今天早上来到这个城市，这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本来天气预报显示是个大晴天，谁知道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变天了，等雨停已经是傍晚，计划要去的景点早就关了门。
现在入了夜，时不时还下点小雨，他们一家三口在酒店待了一天，晚餐温澜和卫明卓去楼下餐厅吃的，温予懒得下楼，点了份外卖吃。他自己住一间房，吃完就窝在房间里头和宋默打视频电话——边打边写作业。
是的，玩归玩，作业也得写啊。
“其实你不用非等我的，”看着宋默写题的样子，温予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真没必要跟我一样挤时间来写作业。”
这是发生在旅行第二天的时候，温予和宋默闲聊时说起自己见缝插针地写作业，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我写不了，你也不许偷偷写。”
谁知道宋默把这话听进去了，明明他在家有大把的时间写作业，而且以他的速度，三天写完七天的作业量根本不成问题，却偏要陪着出门在外的温予一起“见缝插针”，温予写，他就写，温予没空写，那他也不写。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也是从那天开始，温予每天晚上回到酒店写作业的时候，都会和宋默挂个视频电话，就像平时的周末，他们坐在一起学习那样。
“想等。”宋默给出的回答很是简洁。
温予顿时无话可说，笔杆转了一圈，再下笔时感觉水性笔都变轻了。
可是刚换了新的笔芯，怎么会那么轻巧呢。
对呀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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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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