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出神几秒，在宋默叫他第二声时反应过来，惊讶地问：“你怎么没睡？”
这可是凌晨三点！宋默什么时候学会熬夜了？
“醒了，”宋默说，“正好看见你给我发消息。”
“真的？真的只是正好？”
“嗯。”
温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正好的事情？
“是啊，”宋默低声喃喃，连他也觉得奇妙，“怎么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正好醒了。”
雨声好像变小了，心跳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温予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好像这样就能防止麦克风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传递给对面的人。
另一边里传来开关的啪嗒声，宋默应该是把床头灯打开了：“发生什么了吗？”
温予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宋默语气沉下去：“现在没事了么？”
这只是语音通话，看不见表情，可温予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他皱眉的样子。
“好像没事了，”温予玩笑道，“可能是听见你的声音都被吓跑了吧。”
“……”
“要不以后出门我24小时跟你打电话吧？把你挂在身上走哪儿带哪儿，消灾辟邪。”
“。”
感受到对面人的哑然，温予哈哈失笑。
“等明天早上吧，等他们主管上班了调监控出来，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宋默“嗯”了一声：“现在不怕了？”
怕？
胡说八道。
他才没怕过。
温予本来就不信鬼神之说，只是大半夜的被人这样装神弄鬼地敲门，小小的惊吓还是有的。
然而那小小的惊吓感，早就在听见宋默声音的瞬间就被抚平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叫一声名字，就能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但此刻温予却不想顺着他的话承认。
于是他说：“谁说的？怕着呢。”
宋默沉默了一下，显然没有被他骗到：“真的么？”
“你不相信？”温予立刻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口吻，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是谁远离家乡，住在千里之外的陌生酒店？是谁半夜三更被刷卡敲门？是谁在倾盆大雨的夜里担心受怕睡不着觉？”
“……”
温予长长地唉了一声：“原来是我啊。”
“……”
片刻，耳畔也传来另一人低低的轻叹，像是拿他毫无办法。
“我知道了，”宋默说，“那就这么睡吧。”
“哪样？”
回答温予的是挂掉又重新拨过来的视频通话。
不是第一次打视频，他点下接听键时心脏却怦怦直跳，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镜头里，宋默和他一样靠坐在床头，床头昏黄的暖光打在侧脸，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分割出清晰又暧昧的明暗色块，他垂眸看过来，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如蝶翅翕动，又停在某处枝头。
温予往下滑了滑，莫名想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但他又觉得这么做怪怪的，于是像只被树洞卡住的松鼠似的扭了扭，假装在寻找一个靠得舒服的姿势。
“你要看着我睡吗？”他问宋默。
“你不是怕么，”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宋默那边悄然无声，是个恬然宁静的夜晚，“有人陪着或许会好些。”
温予又往下滑了点：“可你也只是在屏幕里啊，要是我这儿真发生些什么，你要怎么帮我，从手机里穿出来？”
“……”宋默嘴唇动了动，然后说，“我会立刻帮你报警的。”
很认真。
很合理。
温予扭过脸埋进枕头里没声儿了，宋默叫他的名字，然后看见七倒八歪的画面里，躺得也七倒八歪的少年肩膀直抖。
没过一会儿，憋不住的笑声闷闷地穿过绵软的枕芯漏出来。
宋默：“。”
他简单而迅速地反思了一下，仍是不解：“我……说错了么？”
“没错没错，一点儿都没说错，”温予抬起脸，闷得久了，他“呼”地喘声大气，嗓音里还带着没收回的笑意，“那你可要看好了，及时帮我报警。”
“……好。”
听他应答得这么尽心尽责，温予又撇开脑袋笑了两声，笑着笑着，他整个人都已经滑进被子里躺下了。
“不关灯么？”宋默问。
“不关了，方便你看清。”
“……”
温予把被子往上一扯裹住自己，用耳机盒架住手机，确保自己的脸在镜头内。
屏幕那边，宋默也躺了下来，和他一样用什么东西架好了手机。
目光相接时，他们就好像躺在了同一张床上，面对面地望着彼此。
——这个念头让温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移开视线，又觉得这么做好像在欲盖弥彰什么，于是干脆翻身平躺，双手搭在肚皮上，直直地对着天花板——他发誓自己从来没这么规矩地睡过觉。
“那我睡了？”他微微地撇过头看一眼宋默。
宋默还是侧躺的姿势，却也垂下了眼帘：“嗯。”
“晚安？”
“……晚安。”
可哪有那么容易睡着。
一想到手机版宋默躺在自己身边，温予闭上的眼就动个不停，仿佛对方的目光能穿透屏幕似的。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哄自己入睡：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后面，迷迷糊糊的好像变成了不知道第几只宋默……
陷入莫名其妙的慌张中的后果就是，温予忘了检查手机电量并插上充电线，醒来对着一块黑屏愣了好一会儿，才一骨碌爬起来充电。
门外温澜在敲门，敲门声有些急促：“温予，起床没有？”
“来了！”他匆匆踩着拖鞋去开门，果然被他澜姐询问手机为什么关机了。
“和宋默打视频睡觉”这句话根本说不出口，明明这又没什么，不过是晚上受了一点小小小小的惊吓，作为朋友的宋默打来视频电话以作安慰，换做是邱为——算了，邱为那只猪，指望他半夜醒还不如祈祷秦始皇复活。
温予思绪纷飞，嘴上淡定地回道：“睡觉的时候听音乐呢，把电听完了。”
温澜没作他想，但在听儿子说起半夜发生的事后，当即领着他下楼去找主管调监控。
事实证明也是虚惊一场，这世上当然不存在什么鬼鬼怪怪，不过是楼下几个一起出行游玩的小年轻喝了点酒玩真心话大冒险，温予很凑巧地成为了他们大冒险的对象。
处理完这几个喝酒犯浑的年轻人，温予才终于有空去看一眼手机。
手机没电后视频自动挂断，就在视频挂断后，宋默马上就发了个问号：[温予？]
有一则比温澜更早的未接来电，是在发完消息后不久，大概是通过这个方法确认他手机是没电自动关机了，便又发了一条消息说：[醒了回复我。]
再接着，就是一个小时前的清晨问候：[早，醒了么？]
看来是让宋默担心了，温予有些愧疚，一边在心里叨咕着“温予你怎么就忘了插好充电线再睡呢”，另一边……他正打字解释，却忽然发现——宋默好像一整晚没睡。
不，准确来说没有一整晚那么夸张，但至少在他们将近两个半小时的视频时间里，宋默真的没合眼。不然他不会立刻发现通话挂断了。
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快六点了。
而他发来早安消息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中间一个半小时，宋默睡了么？
温予正愣神，指腹蹭到发送键，还没打完的一句话便发了过去。
聊天框上方的“宋万两”很快跳转成“对方正在输入”，这行有时会停留得格外久的字，今天却闪烁得非常快。
宋万两：[你醒了。]
宋万两：[嗯，我知道你手机没电了。]
宋万两：[去调监控了么？]
温予忽然乱得打字都打不好了，一句话删删改改，最后先是回他一句“处理好了”，然后问他：[你几点睡几点起的？！]
宋万两：[我]
然后没了。
“我”什么？连句号都没了！
像极了李爷爷家的烈日，听到呼唤后步子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却发现李爷爷是要质问它怎么把玩具咬破了的时候，威风凛凛的大狼犬立刻没了笑容，眯着眼后仰，耳朵也耷拉下去，就是不敢直视主人。
温予有幸围观过一次烈日犯错，也就那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和烈日玩，沉稳的退役军犬罕见地兴奋，像只没受过正规训练的幼犬。
温予：[我什么？你是不是一晚没睡？]
宋万两：[睡了的。]
宋万两撤回了一条消息。
宋万两：[睡了。]
一字之差，理不直气也壮的程度也达到一个质的飞跃。
温予心想你月考的语文作文一定写得很好吧？
可他偏偏又说不了什么，毕竟宋默也是为了他，他怎么能被人这么真诚地对待后，还指责别人的真心？
想着，温予也只能无奈地发语音说：“以后不用这么实诚的，我睡觉，你也可以睡啊。”
发完他顿了顿，感觉这话也挺奇怪。说得好像他们以后也要连着视频睡觉似的……撤回撤回，重新说。
然而他撤回的速度还是输给了宋默听完并回复的速度。
宋万两：[但是答应了你的，会好好看着。]
宋万两：[下次知道了。]
“……”
温予缓缓撤回了试图撤回语音消息的手。
下次……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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