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观众席里，易轻尘一对深沉而亮的黑眼珠子，随着舞台上舞姿轻盈的黎漫宁移动，相当专注。
不管她跳到哪个位置，不管接下来又出来了几位穿着同样舞衣的女舞者，易轻尘的目光不曾丢掉过黎漫宁。
待群舞全部都到了舞台上，偶尔易轻尘的目光也会往其他二十三名跳群舞的女舞者身上扫去，但很快会回到黎漫宁的身上。
在舞台上那二十四名穿着相同舞衣、跳着整齐划一舞步的群舞里，她的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独特的美，实在是很难让人不一眼就注意到她。
果然，与其他群舞比起来，她实在是出色太多太多了。
第二幕里的群舞，黎漫宁的舞姿依然让他目不转睛。
谢幕的时候，观众最热烈的掌声给了两位首席。
易轻尘却独独给了黎漫宁一人。
*
整个十二月胡桃钳夹子的演出非常顺利，十二月的最后两周，演出比之前密集，几乎每晚都有演出。
不知不觉十二月就只剩下最后三天。
舞团二十九号演出一场，三十号演出下午场和晚上场共两场，三十一号的跨年夜演出最后一场胡桃夹子。
二十九号那天，舞团的芭蕾课排在早上十一点半，黎漫宁如往常一般大约提早半小时就到了舞团暖身。
这一整个月下来，群舞里得到老师最多称赞的，非黎漫宁莫属，因此当她走进排练室里的时候，已经在暖身的目光，有不少投到了她的身上。
黎漫宁也察觉到了，眼睛一晃，不小心和几名男女舞者的目光相碰。
男舞者们都挺友善，女舞者们的目光却是冰冰凉凉的，没有甚么温度。
黎漫宁朝他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仓促的垂下睫毛，赶紧找了个地方进行自己的暖身。
舞者们陆陆续续的到了，一如往常，大家一到就赶紧各忙各的，准备迎接忙碌的一天。
这时教室的门又开了，但进来的不是舞者，而是舞团里的老师，冯玲玲。
早上的芭蕾课老师是成桃，不是冯玲玲，因此一见到冯玲玲走进来，大家全都诧异的望向她。
今天的时间表变了吗？
却只见冯玲玲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还在地板上用力扳新舞鞋的黎漫宁。
黎漫宁怎么都没想到冯玲玲会来找她，刚只瞄了眼门口的冯玲玲就低下头去。她刚刚缝完一双新舞鞋，赶着要把舞鞋扳软。
没想到一双脚在她面前停下，头上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黎漫宁。”
黎漫宁闻声抬头，发现是冯玲玲，慌得赶忙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恭敬喊了声：“冯老师！”
冯玲玲看了一眼黎漫宁和她抱在怀中的新舞鞋，淡淡一笑，“黎漫宁，今天下午一点半，你到金波老师的办公室一趟。”
“金波老师？”黎漫宁微微一征。
金波不是普通的指导老师，而是海明珠芭蕾舞团地位崇高的艺术总监。
“对，记得准时。”冯玲玲说完，微笑着拍拍黎漫宁的肩，转身离去。
冯玲玲的话，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都还没有将视线从冯玲玲离去的背影上挪开，黎漫宁就已经察觉到整个排练室里的眼光，如飞箭般朝她射来。
她两只灵活的眼珠子飞速扫了一圈排练室，敏锐的察觉到那些视线里充满了敌意、羡慕、疑惑和猜测等各式各样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小小心脏承受不起这些复杂的情绪，抿了抿嘴，自顾自坐回地板，继续凹她的新舞鞋，假装都没看见。
她不知道艺术总监找她做甚么，但她不做无谓的猜测。
有了冯玲玲这么一段小小插曲，早上的芭蕾课，大家一有空档，就是紧盯黎漫宁的舞蹈。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双等着挑她错处的眼睛，黎漫宁承受的压力不小。
但是她非但没出岔子，甚至比平常跳得更好。
她的表现让大家没得挑剔，只有习惯板着脸的成桃老师，点头微笑的称赞了她几句。
芭蕾课后的休息，黎漫宁不去人多的食堂，选择了一楼角落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御饭团，搭配特价的奶茶。
因为去便利店的人比去食堂的人，少得多了。
便利店店长章章，是个二十出头岁的年轻小伙子，当初一眼见到黎漫宁，就被她的美貌震摄，魂飞了一半，一心只想和她搭讪，黎漫宁又常来，渐渐就和黎漫宁混熟了。
“今天又吃这么少？”章章看着御饭团和奶茶，皱眉摇了摇头，“你太瘦了，虽然跳舞的人要控制体重，但是也不能吃这么少，你们每天跳舞的时间那么长，热量不够的！”
“我今天只能吃到一点半。”黎漫宁笑了笑。
她是吃不胖的体质，每每不敢多吃，单纯是为了省饭钱，但不好意思明说，只好用时间不够当借口。
元旦那天和隔日舞团放假，只有两天的假期，来回就去掉一大半的时间，所以没有打算回江城的育幼院去看院长，只打算好好休息，去超市多买点食材，做顿”大餐”来犒赏自己。
为此，这几天势必要多省一点钱下来。
“这样啊……”章章看看四周，趁黎漫宁身后没人排队等结账，热心地从柜台底下拿出一根香蕉给她，悄声道：“这你拿去。”
“这怎么好意思……”章章常常送黎漫宁一些小点心小零嘴，有时是面包，搞得黎漫宁很不好意思。
“香蕉太熟了，卖不出去，你不吃，我也是丢掉，多浪费！”
黎漫宁看香蕉外皮，几个小斑点而已，哪里太熟？
但是她没在便利店打过工，不了解实际情况。
“吃香蕉又要不了你两分钟！”章章跟她挤眉弄眼，“你别声张就是了。”
“谢谢。”黎漫宁朝章章嫣然一笑。
这一瞬间，空气里彷佛开满了奼紫嫣红的鲜花，芬芳扑鼻，章章差点呼吸不过来。
黎漫宁在便利店外摆放的桌椅坐了下来，默默吃完了午餐，然后搭电梯上九楼，看着门上的名牌，找到了艺术总监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有人响应。
黎漫宁推门进去。
办公室十分宽敞，正前方一张大桌子，桌后坐了一个男人，桌子前方则已经站了三个人。
那三人同时回过头望过来，黎漫宁一一看过去，认出她们。
她们是舞团里的领舞员，李晓、丁莉和田芸芸。
今天芭蕾课黎漫宁与她们不在一间教室，早上没见过她们。
坐在桌子后的金波见到黎漫宁进来后只站在后方，便朝她招手，指了个位置：“到前面来。”
黎漫宁照做了，站到三人的最右边。
金波双手合十放在桌面上，微微仰头看着前面一排四个年轻女孩：“今天找你们四个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金波虽面带微笑，但是却仍然让四名舞者深深感受到他身为艺术总监的威严。
“是这样的，”金波道：“元旦那天，我们舞团会举办一个庆祝新年和筹款的晚宴，邀请国内对艺术有兴趣的企业家们来参加，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赞助。”
金波合十的手心松开摊了摊，笑了笑：“你们知道，经营一个这样大的舞团相当不容易。”
这点四名舞者当然懂，只是她们听不出这样的晚宴和她们有甚么关系，脸上都微微露出茫然的神色。
“这样的晚宴，向来都只有舞团内部的高层、董事局的董事们，以及首席舞者们出席。” 金波嘴角微微一勾，” 不过，今年我想做一个小小的改变。”
“我想在晚宴的现场，让舞团的舞者为嘉宾表演一小段芭蕾。一方面作为娱兴节目，一方面当然是希望能藉此表现出舞团的诚意，筹措到更多的资金。”
“当然，我大可以请舞团里的某几位首席做一段表演，但是谁进到剧院里去看舞剧，目光不集中在跳主角的首席上？”
“所以，我打算从群舞和领舞中挑选出四个人来，把在晚宴中表演的机会，让给她们。”
这句话说完，本来黎漫宁微微垂着的纤长睫毛唰的一抬。
其他三名领舞员也睁大了眼睛。
金波注视四名舞者，抿嘴微微笑着。
李晓胆子比较大，壮着胆子开口问：“请问总监，在晚会上做表演的四名舞者是……？”
金波瞇起眼睛：“你们四个。”
听到答案，四名舞者目光同时一闪。
金波解释：“在十二月的演出中，我观察到你们四人在舞台上的表现相当不错，每一场的状态也都很稳定，因此决定选出你们四人。”
听完，李晓丁莉和田芸芸三人，脸色都因惊喜而光亮了起来。
能被选上在重要的宴会里跳表演，不单单只意味了她们的优秀被艺术总监看见，更意味着她们因此而能有很大的机会往前再迈进一步。
黎漫宁的高兴不在话下，但是她表现得比她们三人含蓄多了。
金波幕看向黎漫宁，黎漫宁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忽然与他对视，目光立刻闪躲到纤长的睫毛之后。
“请问总监，”李晓进一步问：“我们要在晚会里表演甚么呢？”
“四只小天鹅。”
“四只小天鹅！”李晓等人一听，连在艺术总监面前也不藏了，纷纷转身面对彼此，欢天喜地起来。
黎漫宁则是在一旁独自安静的微笑。
四只小天鹅是段非常讨喜的舞蹈，很受观众欢迎。
金波手指敲敲桌面。
女孩们立刻安静下来。
“有件事我要先提醒你们，”金波话锋倏地一转：“今天已经是二十九号，到三十一号为止你们每天都还有演出，而元旦筹款晚宴当天，你们下午你们就要到酒店去准备彩排。”
金波嘴角一勾：“这表示你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练习。”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晓等三人脸上笑容一僵，面面相觑。
没错，到元旦前她们每天行程都排满了，体力也都耗尽了，还能有甚么多余的时间精力去练习四只小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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