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干什么?”陈晰歪着头,不太明白地瞧回去。
舞台灯光已经熄灭了,台下的私语如同嘈杂海潮,季明扬坐在海潮边缘,仰头望上来,额前的刘海沾了汗,异常的黑。
“我就是好奇啊。”秦放舟手指在栏杆上敲了两下,半开玩笑地说,“或许还会关系到一笔钱。”
秦放舟思索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不让陈晰知道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这事还是保密吧,我们连季明扬都没告诉。”
话只说一半,陈晰觉得秦放舟是故意的。
诅咒他买方便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陈晰的诅咒还没来得及生效,秦放舟脑袋上的弹幕先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事还是不能让陈晰知道,季明扬要是知道我们拿他押宝,非得把我们做成风干肉条不可。】
陈晰不太信任地皱眉:“你们赌了多少钱?”
秦放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季明扬招惹的是个乖宝宝,原来也没那么木讷啊。”
木讷。
陈晰心口中了一箭,继续诅咒他——
连塑料叉子也不能有!
“不多,赔了也就两三万而已。”秦放舟一看就是个不愁吃喝的公子哥,他笑得风流又轻佻,“我说陈晰同学,你怎么好像有读心的本事呢?”
这就被他发现了?
秦放舟怎么还是个人精呢?
陈晰慌乱地垂下眼皮,语气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怎么可能。”
“也是,你要是会读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些事情。”秦放舟拎起酒杯,像只花蝴蝶一样轻飘飘地飞走了,“你等着,我给你把人捞回来。”
又只说半句!
陈晰默默地在心里骂他。
你们谜语人都是大坏蛋吧!
陈晰的攻击却没什么效果,秦放舟很熟练地绕开障碍物,像一条灵活的游鱼,钻进了海潮之中。
沈易桢是个人来疯。
这个词其实不大准确,他沾酒也疯,唱歌也疯,就是个十足易兴奋体质。
季明扬一下台就被他挟持上了酒桌,沈易桢劝酒风格奇诡,上桌先自罚三杯,讲究的是“我干了,你随意”,不把自己喝趴下绝不收场。
喝完就开始对着季明扬嚎——
兄弟你变了,你瞧瞧你今晚唱的,给我唱得鳄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摇滚柔情,铁汉落泪。
季明扬捏着一只半满的酒杯,冷冷地戳穿他:不是鳄鱼的眼泪吗?
秦放舟杀到的时候,沈易桢正要把鳄鱼的眼泪往季明扬身上抹,被秦放舟提着后颈拎开了。
“铁汉先别落泪,人借我用会儿。”
沈易桢被提溜开还不忘抱紧酒杯:“哎,你干嘛啊?”
秦放舟顺势把舞台上收集起来的玫瑰塞到沈易桢怀里:“玫瑰也归你。”
“哎,这也不是给我的啊。”
秦放舟眼明手快地把人抢了,答道:“他用不上。他要落泪呢。”
“……那我也用不上啊。”
陈晰眼瞧着秦放舟把人从乱糟糟的酒池肉林里抢出来,安放在对面的卡座里,脸上是可以直接拉去拍广告的八颗牙微笑。
“完璧归赵,我走了。”
陈晰眨眨眼,指了下桌上的酒杯。
“你渴吗?”
听了他一首歌,还一脸天真地问他渴不渴。季明扬俯身拎起酒杯,状不经意地问:“还想听什么歌?”
陈晰安静了一瞬:“一首就够了。”
够什么?
他们都没问。
季明扬点头,把酒杯搁下,向后靠进椅背里,看下一个乐队的演出。
黑暗很方便,眸光可以偏开去看别的地方,不必看到别人心里的所思所想。陈晰感到轻松,他胳膊搭着扶手,望着台上台下的人,不自觉地笑了笑。
“在笑什么?”
季明扬居然看到了他唇角的笑。
明明这么黑,不应该被看见的。
陈晰晃了下头,点了下楼下的秦放舟,又点了下舞台上晃动的黑影:“就是觉得你朋友们都很有趣。”
季明扬偏过头来,他的鼻骨高挺,有一道光从远处扫过,落在鼻尖的弧光明亮:“那我呢?”
“什么?”
季明扬的声音低沉,很容易从背景音里分辨出来。
“我是想问……难道我不有趣吗?”
……这是什么问题啊。
“季明扬。”陈晰笑着叫了声他的名字,“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
“大概是因为……我很想知道吧。”
他的眼瞳漆黑,在黑暗中发着亮。
在黑暗中,陈晰看不清他心里的想法。
他也不是很想看见。
那样太犯规了。
陈晰思索了一会儿:“你当然也很有趣,你是一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
季明扬的唇角微翘:“谢谢。”
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陈晰撞见他漆黑的眼眸,目光向下,滑到他粘过泡沫的唇。
他不自觉地埋头,抿了一口酒。
味道不呛,带一点轻微的苦涩和甘甜。
陈晰的手指尖滑过杯壁,哧地往下一滑,心脏往下拽。
他拿错酒杯了。
这只杯子,是季明扬的。
他的心脏在急跳,擂鼓一样,像是台上的鼓槌全是敲在他的心上,连耳膜都在发胀。
室内漆黑一片,他喉咙发紧,脸红得像是缺氧了。
暖橙色的灯光从他面上扫过时,他已经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换了。
季明扬眼睛被强光扫过,不舒服似的眯起来,他的眸子从陈晰的脸颊下滑到脖颈:“陈晰,你的脸很红啊。”
陈晰双颊还挂着绯红,他自己用手背摸过,是滚烫的,遮掩不掉。
“大概是酒的缘故。”
“你这个酒量,居然喜欢喝酒?”
这种话只有喝过酒才能说出来。
太逾矩了。
在白日里,季明扬一定不会这么说。
可这话听起来那么熨帖。
好像此刻他们挨得无限近,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
陈晰错愕地愣了两秒钟,语气很轻地回道:“不是有句老话嘛,喝酒上脸的人不容易醉。”
季明扬侧脸隐没在黑暗中,却明显能看得出在笑,他的眼梢微弯,眼眸里全是明晃晃的笑意:“脸红成这样,谁敢给你喝酒?”
陈晰捧紧了酒杯,心虚地眨眨眼:“我偷偷喝的。”
都是因为你喝的。
-
-
那天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陈晰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的视觉被夜色剥夺,听觉被混乱的鼓点塞满。
好像被人闷头塞进了一个狂悖的乱梦里。
陈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个梦,晕头转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晕眩得几乎要摔倒。
憋着的那一口气,是什么时候泄了劲呢?
好像是在季明扬再度拿起酒杯的时候,他心脏忽上忽下,结果失手打翻桌上的那盏灯开始的。
盛启安被沈易桢带进美人堆,逢人喂酒他就假喝,一瓶香槟酒被他喝出来纯年陈酿老白干的架势,品着品着,还真让他成功地喝到了最后。
趁着沈易桢去厕所放水,盛启安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好容易爬到二楼,气喘如牛,压根就没瞧见卡座里凝滞的气氛,只管大马金刀地往卡座里一卧,一开口就提起了没开的那一壶:
“你俩喝得怎么样了?”
喝挺好。
陈晰用两个字解释自己的精神状态——
微醺。
陈晰脑子里乱七八糟,脸上的表情跟白板一样白,他反应了半晌,突然羞耻地把脸捂上了。
没脸见人了。
季明扬坐在对面看陈晰的动作,直觉他是想撞墙的。
季明扬用手指抵着上唇,很轻地嗤了一声。
这场面尴尬地不能再尴尬了,陈晰想原地躺尸。
盛启安却对此浑然不觉,还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陈晰坐得沙发背,看着已经高了:“陈晰,你低着头干嘛呢?”
陈晰说:“别吵……找地缝呢。”
这次对面倒没有笑了。
算他会察言观色。
陈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就发现季明扬身体前倾,拎走了他面前的那杯酒。没有了酒杯的遮挡,季明扬的视线直白地戳在他身上,陈晰迷茫地抬了下头。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找到了么?”季明扬不答反问。
“什么?”
“你在找的……地缝。”
有没有一种可能,地缝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那个地缝?
故意的。
季明扬绝对是故意的!
陈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热血全往脸上涌,脸涨成了苹果粉。
啊啊啊!
陈晰小猫挠墙、无能狂怒、怒发冲冠。
最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很小声地问:“我要是找到地缝,算是酒吧的装修瑕疵吗?”
逗他大概是真的很有意思。
至少季明扬乐此不疲,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几秒,回了他一句:“勉勉强强吧。”
再闹下去恐怕就要赶不上门禁,季明扬在叫车软件上排上队,转头把陈晰拎起来。
“醉了没?”
陈晰晃了晃脑袋,很认真地感受了下,周围灯光缭乱,晃得人眼晕,但他确定地板没在转。
“没醉吧。”
下一秒膝盖就磕在了沙发角上,半扑进了季明扬怀里。
“……”
是沙发先出的手,对吧?
季明扬思考了一下,给他们排了个队。
盛启安最前面。
陈晰中间。
他自己站最后。
陈晰不太理解:“不应该让没醉的人先走吗?”
季明扬微微俯身,他的手落在陈晰的后脑勺上。
【好像是真醉了呢。】
“你见过滚雪球吗?”
陈晰点头。
“那你想当雪球吗?”
没听懂,但他诚实地摇头。
“那就听我的。”
陈晰依言转身,直觉他这是哄小孩的逻辑。
“可是……”
季明扬的手落在他的头顶:“没有可是。”
“这就走了?”
沈易桢手搭在秦放舟的肩膀上,喝得至少有七八分醉了。他手指上串了三四个款式不一的戒指,花哨得像是个移动的展示柜。
“再喝点儿呗,这才哪儿到哪儿。”
“一身酒味。”季明扬嫌弃地怼开他,“你还找得到北么?”
“没事儿。”沈易桢脚步发飘,“我本来就找不着北。”
“你快别找北了,”秦放舟从后头拎住他的衣领,“看路啊大爷!”
“大爷”嘴上答应得响亮,转头就猛栽到一个路人身上去了。
醉鬼慢吞吞地说话:“咦,撞到根柱子……还挺软乎……”
身后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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