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从窗角爬上桌沿,大风天,成排的梧桐叶在风中曳动,哗哗地响。这规律性的噪音很适合发梦,教室里头已经睡倒了一大片,丝毫不妨碍教授的讲课热情。
千人教室空旷,台上的教授旋开保温杯,抿了一口苦茶,然后继续讲起了课:“同学们,大学生活中安全至关重要,千万不要碰高压线,尤其是……”
新生安全讲座,无聊的老生常谈。
整个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脑袋还支着,陈晰托着脸,百无聊赖地扫过微信对话框,界面顶端跳动着鲜红的横条,提醒他网络不佳。
四教,俗称杨永信官方合作单位、信号塔的天敌、黑洞般的存在。
这栋楼不知道是用什么建材盖的,三大运营巨头到了这个地方通通失了灵,什么千兆流量了,什么看视频绝不卡顿,广告词吹得再天花乱坠,到了这里,都是虚假宣传。
进了教室全是2G,偶尔还能跳出两回无信号的图标。
陈晰靠回椅背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教室里的气味已经难闻起来,他低头从包里摸出一张口罩。
盛启安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头向下栽倒,已经跟周公拼杀过几遭了。
他手臂一抽,困蒙蒙地瞧了眼台上那颗光秃秃的卤蛋,瓮声瓮气道:“还有几分钟下课?”
口罩挂在一边耳廓上,陈晰手指往上带,回答道:“也没几分钟了。”
“这课可真够好睡的。”
“等下记得拍重点,要交论文的。”
“哦。”盛启安摸了下手机,啧了一声,“靠,四教干脆改名叫戒网瘾中心断了,我一格信号都没有。”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陈晰把对话框往下拉,红色的无信号提示一跳,突然消失了。
“你这是言灵吧?”盛启安把自己的手机捧过来,“快给我也施个法。”
“我哪有这么灵?”陈晰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应该是快下课了,信号屏蔽……”
后半截话音明显变轻了。
陈晰的目光向下扫,瞥见赵婧瑜发来的消息:【季明扬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盛启安的目光跟着他往下一落,双眼霎时瞪大了。
季明扬!?
又他妈的是季明扬!?
这小子命里带几朵桃花啊?
季明扬,这厮堪称新生中的战斗机。
裸分进A大经院,本身就是已经是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那张帅气逼人的冷脸十分优越,就是往他脸上糊两斤黑泥,都能看出来格外鲜明的五官轮廓,身高放在北方也很看得过眼。
别人特长那一栏要写十八般武艺,季明扬可以直接写天选之子。
仔细一想,那小子招人喜欢也没那么稀奇。
盛启安花一分钟的时间说服了自己,然后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但这名字的出现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陈晰用余光扫见盛启安的心声,手指一蜷,他手里的笔戳中纸面,笔尖滑动,在纸张的边缘上划出两道潦草的线。
季明扬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并不好回答。
陈晰垂着眼皮思索了半秒,戳进对话框里敲字:【精英吧。】
赵婧瑜:【你精英滤镜还没碎吗?咱们都亲眼目睹他撞在玻璃墙上了哎。】
陈晰头痛地摁了摁自己的额角,想起当时那个场面,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本来是很轻的一声笑。
但满教室的人都睡得半死不活。
教授激情澎湃地讲完一通男女交往要注意安全的理论,并且举出血泪例子作为警示,就在他巡视教室妄图在学生中找到一些灵魂的共鸣。
陈晰撑着脑袋,憋不住地笑了一声。
满屋寂静,把低低的一声笑衬托出了很强的嘲讽效果。
陈晰毫不知情地抬头,跟PPT上那张□□被骗五十万的警情通报面面相觑。
讲台上,教授那颗油亮的脑袋上方,飘着一行字。
【得突击点个名了。】
……
不是吧。
陈晰手里的笔“啪嗒”往下一滚,摔出了一声不小的动静。他埋头趴在桌子上,盛启安迅捷地抬指,挡住了滚动的笔身。
“你怎么了?”
“别跟教授对视。”
“他刚刚看你了?”
“反正别看。”
陈晰抓着只笔,假装抄板书,用余光观察老师的一举一动。
幸好,教授目光在地下晃了一圈,遗憾地发现人数太多,点名并不是项划算事,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晰松了一口气,他停下笔,垂眸看着这节课上要交出去的心得体会。
新添的两行歪七扭八,内容也有些不对……
与同□□往也需要注意的生理安全。
卧槽。
陈晰如遭雷击,低头把那几个字涂抹成一整排的黑色方块。
他的脸红透了。
“你怎么了?”
“我想去火星生活。”
下一秒,他的信息连环震动起来。
【说起来……他是直的还是弯的?】
盛启安瞳孔地震。
现在交友做背调,已经这么直白了吗?
陈晰尴尬地撇开头,指了指对话框:“我俩有血缘关系的。她也在A大。”
他面带同情地看了陈晰一眼。
【为了朋友的幸福,你受苦了。】
陈晰发了一张听诊器贴着额头的表情包过去。
【……我求求你,快别说了。】
我要连夜买站票离开地球了。
【就知道你是个慢性子,拿去,他的课表我已经搞到了。】
盛启安:“行动派,了不起啊。”
陈晰点进去偷偷地看:下一节课……
他们好像是在一个教室里上。
下课铃响起,唤醒了沉睡的宇宙。
陈晰夹在人潮中行进,这是大学生活最考验人的环节。他几乎是在被推着走。
出了门,空气一下子清新了起来。
陈晰脚步微顿,看到了一个熟人。
靠站在过道里的青年相貌出色,一头黑发向后倒梳,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身上的夹克外套却恰好中和了他身上过重的严肃气,于是气质向着反方向拉扯,反倒透出些玩世不恭的气质来。
陈晰打眼扫见一个轮廓就知道。
这一定是季明扬。
过道两边都没有门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的白炽灯。
灯光虚虚地拢在他头顶,在眉骨下方拓出清晰的阴影。
季明扬正垂着头发消息,他脖子上挂着一根蓝色的工作牌带子,像是校会的。
他上节没课,来这里有事吗?
在陈晰迈出门框的瞬间,像是有感应似的,季明扬的腿微微一动。
陈晰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要死。
他不会是看到我了吧?
季明扬清了清嗓子,下一秒,他朗声叫了别人的名字。
“盛启安。”
盛启安落在陈晰身后,闻言抬头,扬手冲他招了一下:“哟,季明扬。这么巧啊。”
他目光往回收,落在陈晰脸上。
“好巧。”
这声也是对着陈晰说的。
陈晰礼貌性地对他笑笑。
“这么巧,你也来这里上课?”
季明扬摇头:“不,我来等份资料。”
话音刚落,就有一阵动静。
“季明扬!”有人一步三个台阶跑出来,“真是抱歉啊,还要你专程来找我一趟。”
他勾过那份资料,好脾气地笑笑:“没事,我顺路。”
给他递资料的人扫了眼课表,直喊要命:“不说了,我下节在七教有课,咱们下次聊。”
季明扬闻言调侃他:“那你得奔命去了,回见。”
“谢了。”
季明扬将包拎起来。
他笑起来异常帅气,是任何人看了都会夸赞一句英气的长相。
“陈晰。”
季明扬叫他的名字。
“下节课顺路吗?我要去交个表。帮我捎个包过去。”
“下节课……我们在三教201。”
“我们是同一节课啊?那正好了。谢了。”
“小事一桩。”
陈晰看到季明扬手腕,上面扣着一只腕表,暗银色,陀飞轮。
“陈晰。”
季明扬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我很难看吗?”
“不然,你怎么老是低着头看地板。”
陈晰错愕地抬头,季明扬挨得很近,他身上喷了香水,是一股很清冽的味道,透着淡淡的侵略性。
那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陈晰的心理活动。
他头顶的弹幕正在飞快滚动:
【我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油腻台词啊啊啊啊!】
【没关系,季明扬,稳住,一辈子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救命啊,我现在不会脸红了吧?】
他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甚至还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季明扬,背地里居然是这种性格啊。
和外表反差挺大的。
陈晰眨眨眼睛,眼里浮上几丝笑意。
借着这个时机,陈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季明扬的脸,从他漆黑的眼眸看到他线条锋利的脸庞。
“陈晰?”
陈晰的脸一点一点地红成了苹果粉,他的唇角勉强压了两下,最后稳定在了一个不太过分的弧度上。
“嗯?”
陈晰目光放低,视线从季明扬的头顶下落到唇峰,他对季明扬说:“要帮你占哪排座?占前排还是后排?”
“下节是几百个人一块儿上的大课。”季明扬眼睛笑得一弯,提醒他,“咱们能有座儿就谢天谢地了。”
盛启安一拍脑门,拽起陈晰就跑:“对啊,那我们得快走了。”
“走了。”
陈晰提了下书包的肩带,艰难地跟上盛启安的步子。这厮大概是短跑队出身,步子迈得巨大,陈晰耳边全是刮过的风声。
秋日的校园里流传着这样一句笑谈——
北京的好天气都是大风刮来的。
的确是这样。
秋日晴朗,大风光临的午后,成团的白云悬挂在檐角。
阳光灿烂,无遮无拦地照耀着他的额头。陈晰眯着眼看向天空中的白云,他脸颊发烫,衣袖被风鼓满,轻盈得像要飞起来了。
风中夹着季明扬的声音:“陈晰,一会儿见。”
他轻快地挥动手臂,大声回应道:“一会儿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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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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