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从徐逢缘手中拿到了三合门往事史,从他开始看一直到将册子放下,都没回过神来。他从未想过,被称为歪门邪道的三合门,其实并不是真的歪门邪道。
那时候,掌门傅红鸢手握长枪站在战场上,面对着数十倍的敌人,坦然一笑准备赴死时,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无法感知到,只晓得这许多年来,自己接手三合门以后背负的骂名。
可当时,他们也明明付出了那么多,为何史书上看不到一笔功绩,只留下乱臣贼子四个大字,似是在讽刺他们的付出和坚持。
静坐片刻,谢渊起身出了门。
来到丞相府外,他犹豫一下,抬手敲了敲门。
知道他是来找自家夫人的,开门的人也不敢怠慢,忙将人迎进去。正好徐逢缘不在,只有闻人铖在家,看见谢渊,两人皆是一愣。
“你是我夫人的朋友?”
他没料到闻人铖突然问一句,忙点头,随即又摇头“算不上朋友,徐大人身为史官,我如何配和她做朋友。今日来访,是有些事想找徐大人,江湖中人,不懂规矩,打扰丞相大人了。”
“无妨,今日天寒,进来喝一杯,逢缘还未回来。”
谢渊听过闻人铖的事,他对这个丞相并无好感,但也没有恶意,想想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刚坐定,就听见闻人铖淡淡说道“三合门谢掌门,久仰。”
谢渊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即又一饮而尽“歪门邪道而已,不值得大人关注。”
“我闻人铖虽在外名声不好,可也是明辨是非之人,三合门前掌门露红衣是一代侠女,此事我知道。至于后来种种,非你我能左右。所以你今日来 ,也是想从逢缘这里找到答案。但如果真的知道答案,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守着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门派还能做什么。大兴不需要我们,江湖门派更是不需要我们。”
闻人铖替他斟上酒“你不想重整三合门,在有生之年有一番作为?”
“如何作为,我等这些乱臣贼子,邪门歪道能做什么。”他说着,神情有些激动,微微颤抖着手放下酒杯。
“可当年,三合门是以一敌百的存在。”
谢渊察觉他的语气有些奇怪,抬头看向他“丞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兴如今可不需要谁以一敌百。”
“你当真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没有,还望丞相大人不要随意猜测。”
闻人铖也不在继续说下去,只是自顾自喝了杯酒“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选择,是跑还是留下,亦或是有其他选择,你会怎么做。”
谢渊喝完酒,起身行了个礼“多谢丞相大人款待,既然徐大人不在,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不送。”
到了门口,谢渊回头看看身后,他总觉得闻人铖话里有话,但隐约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他此时心中很乱,不想多想。可在那一刻,他心底还是有个答案的。
若是真要选择,就选那个最不可能的。
等着徐逢缘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闻人铖站在门口接上她,两人撑着伞回了屋,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皇上那里可是有什么大事?”
徐逢缘搓搓手“是封后大典的事,皇上说毕竟是徐家的人进宫,让我们都去帮忙看看,怕怠慢了。其实我看了看,皇上命人准备的已经很充足了,很多没想到的礼仪他都想到了。爹爹在的话,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会看到的。”闻人铖将她的手拉过来搂在怀里“皇上很重视这一次封后大典,近几日宫中也都忙着典礼的事。只是我担心宋大人那边,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
徐逢缘点点头“这几日皇上并未提起此事,孙大人说趁着封后大典大赦之时,求个情,让两位大人回家。”
闻人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他是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这两天,钦天监已经悄悄换了人,都是些生面孔,看皇上的意思,他对此知情。他总有种预感,这些天会出事。
越想越觉得心中有些乱,怀中的徐逢缘已经睡着了,看着她的脸,闻人铖微微一笑,心中的忧愁消去了一些。
又连着下了几天雪,天空阴沉沉的,白天都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这几日因为皇上在修养,也不用上早朝,徐逢缘难得能歇上几天。在家中除了整理史册,便是各种吃,还跟着卢管家了解了些账务之类的事。
听她们这一说,徐逢缘才觉得自己懂得还是太少了,虽说这些年跟着师父在外四处游学,可很多时候都是吃吃喝喝。
“卢管家一身才华,放眼整个大兴,怕是也再难找的出来。”
“大人过奖了,能帮助到大人就好。”
徐逢缘将书册放下,似是想到什么“卢家世代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啊。若是这才华能世代流传下去,定会造福许多人。卢管家,我有个想法。”
“大人请说。”
“既然能有史学堂,为何不能有其他的学堂,卢管家可以将自己一身才华传授他人,如此一来,便会有更多人记着卢家,如何?”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我忘了,这是卢家的家学,是逢缘想的不周到。”
没想到卢管家眼前一亮,忙行了礼“大人说的是,这些年我一直发愁,我无儿无女,往后该如何将这门技艺传下去,大人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若是真有机会,我愿意将所学倾囊相授。即便是无人再记得卢家,但只有还有人在用卢家的技艺,我对卢家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个交待。”
“既然卢管家愿意,那我们便试一试,我们先拟个折子,最后还是要皇上定夺。”
两人这边刚商量完,阿绿就端着糕点过来了“夫人,吃东西啦,今日厨房做了新的样式,您快尝尝。”
她说着将糕饼递过去,又掏出一封书信“方才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一定要亲自交给夫人。”
“书信?有说是谁寄过来的吗?”徐逢缘接过去,看了一眼信上的字迹,面露喜色“是师父。”
信的内容不长,只有廖廖几行,徐逢缘的神情也由惊喜转而眉头紧锁,她收好信,起身进了屋“阿绿,帮我准备一下,我要进一趟宫。”
此时宫中也收到了最新的军情,白耀撑着额头,听着信中的内容,怒火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谁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浮光城是重镇,失守?到底是如何失守的?要钱给钱,要兵派兵,为何还会失守。”
众人都不敢开口,闻人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开口道“皇上息怒,萧将军收到信息已经连夜赶去了浮光城,相信会有好消息传来。”
“他何时出发的?”
“昨日”。
“有几成把握。”
闻人铖顿了顿“萧将军信中说,不收复浮光城,誓不回来。”
这一说,众大臣头垂的更低。
“怎么,都羞愧了。你们一个个在这里好端端地站着,萧将军此刻在外厮杀,还有天牢中那两位大人,仗着自己是老臣,有过功绩,妄议朝政,钦天监近日夜观天象,也说了,有灾星挡道,才惹得大兴有此劫,朕觉得,是时候对上天有个交代了。”
众人听完心中一惊,皇上的意思,是要处置狱中两位大人。有人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皇上请三思。”
“三思?朕还要如何三思,朕的侄子在外抗敌保国,他们在朝中做什么,即便是关在狱中都还不思悔过,那份认罪书中,无一字是认他们自己的罪,全是对朕的指责,朕的天下,不需要这种人来辅佐。谁再求情,同罪。”
走出大殿,闻人铖长呼一口气,但依旧觉得胸中很闷,他庆幸今天徐逢缘没有来,担心她会为了保住两位大人,得罪皇上。
先前他还并未觉得朝中的路难走,不过是见风使陀,懂得审时度势就好了,可如今,他每走一步,都要想好往后十几步的路,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徐逢缘。可即便如此小心,他还是胆战心惊,皇上不再是以前的皇上。
“丞相大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很少见。”肃王的声音传来,他回过神来,换上笑脸“王爷这是打算去哪里?”
肃王斜眼看着他,冷哼一声“本王去哪里需要跟你说?闻人铖,你在朝堂上出风头也出够了吧.”
“肃王误会了,我不过是尽到为身为臣子的责任罢了,哪里有出风头之说。”
“行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本王一清二楚,方才皇上说到宋大人的事,你为何又不显摆了,说到底,你闻人铖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哪里会管其他人生死。也就是萧迟这个傻子会相信你,被人做了垫脚石都不知道。”
闻人铖微微变了脸色“宋大人的事情肃王还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眼下的情况,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对他们不利。”
“你在教本王做事?”
闻人铖刚想解释什么,就看见徐逢缘从一旁走过来“王爷此言差矣,你是肃王,我夫君是丞相,怎敢教王爷做事,倒是王爷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训斥我夫君,这是大兴的礼仪吗?”
“徐大人真是伶牙俐齿,一口一个夫君叫的甚至顺口,看来你似乎对这个夫君很满意。我说过......”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徐逢缘打断了“王爷不必多说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王爷既然担心宋大人,该将心思放在这件事上,而不是去为难其他人。同朝为官,理应相互尊重,大兴礼仪册中可是有要求的,王爷可是想违背祖训。”
肃王似是冷笑了一下“好一个夫唱妇随,本王倒要看看,像他这种趋炎附势的人,能得到什么下场。”
徐逢缘还想说什么,被闻人铖轻轻拉住“罢了,随他去吧,被人说几句也不会如何。今日皇上召集几位大臣议事,正想着幸好你没来,为何你又来了?”
“师父来信,说他已经出发去浮光城帮助阿迟。”
闻人铖想了想“你担心皇上对此会多想。”
“对,师父带了一堆人马过去,都是以前的旧部,可他们和阿迟在一起,又都聚集在浮光城,恐皇上生疑。”
“你打算如何做?”
徐逢缘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他,边走边说道“师父命人送信过来,也正是有此顾虑,也是为了让我想个法子。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你想去浮光城?”
“不错。我是大兴史官,有我在的话,皇上便不会怀疑他们另有所图。”
闻人铖点点头“当务之急,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你一个人去浮光城我不放心,我陪你一同前去。”
“此行怕是只能我自己去,眼下城中发生这么多事,你必须在这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会安排其他人和你一起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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