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门,手里拎了小包茶叶,是今天送给她爸妈的那个品种。丢到点菜员手里,吩咐他沏一壶上来。
等上菜的间隙,慎怡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或者,是因为慎悦,你有感而发?”
“是也不是吧。”
他心里打着算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慎怡用筷子戳戳茶杯,又敲敲碗壁,眼睛抬起来又垂下去,视线在给桌沿的木纹描边。
“你也觉得我对妹妹的态度不好?”
“我没觉得你对她态度不好。”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把茶杯放下,“慎怡,你只是不太懂该怎么对待她。”
纪则明心里记着她说的那句,不知道我是生来做你女儿还是做她姐姐的,想了很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果然,慎怡一听,就沉默了。
她确实不是故意那样对待妹妹的。他人看来的冷漠,是她的别扭与慌张。
她也没有办法做到张嘴和爸妈说,我不习惯,因为看起来每一个家庭里的老大天生就具备接纳的能力与慈悲的心肠。
慎怡总不能说,我没有,我小肚鸡肠。
她不想说。但她一直期待被人读懂。
现下被纪则明揭穿,她一边感动,又一边愧疚起来。
“今天我睡觉的时候,我爸妈一定和你说了很多吧?”
“没有。都是些小事。”
一百件小事加起来,就不是小事了。
慎怡数了数自同居以后,她逃避的次数,就觉得羞愧。因为这些问题她不去解决,又没有堆积下来,都是有纪则明在善后。她把他一个人丢给两个家庭。
然而口头上的承诺是无用的,她也不想为了哄纪则明而空口说大话,什么“我保证我再也不这样了”、“从今天起我一定要好好做人”……
慎怡想了又想。
“圣诞节快到了,我给慎悦挑个礼物吧。”她自言自语地说,“上次是叔叔阿姨来我们家吃饭,过几天我们也回去一趟吧,不能每次都是你一个人拎一大堆东西……还有元旦,可以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瓷白的茶壶微微倾泻,倒入杯中,升起袅袅白雾,在热闹的餐馆里静静地淌出茶香。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一盘一盘地陈列菜品。
纪则明弯着唇角拿过她的碗,替她布菜。
“慎怡,先吃饭。”
“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说。”
吃饱喝足了才不过六点,晚饭已经吃不下,慎怡干脆找了部电影,拉着纪则明去看。看完出来华灯初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两人便各自呼朋唤友,找人出来小酌。
今天是周六,自是有空,从小酒馆喝到大排档,回家已经接近半夜。
慎怡是被扛回来的,她趴在纪则明的背上说自己想吐,纪则明说,“能吐就吐出来。”
“……我要吐你头上……”
再爱也接受不了。纪则明迅速把人丢进卫生间,还不忘帮她搬张凳子,坐在漱口台前。
慎怡就要晕倒,吐完了就趴在池边小憩,直到纪则明进来洗澡。
洗澡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洗,醉猫瘫倒在怀里,纪则明一边帮她抹泡沫一边把人架住,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从锁骨摸到胸口,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慎怡感觉到男人的手一路向下。
借助泡沫,他摸人摸得理所当然、有理有据。
慎怡叫他别弄了,她招架不住。
纪则明说没有啊,我在帮你洗澡。
喝醉的脑袋理不出一二三四,得到了理由也不管是否属实,就放任他继续下去。
纪则明本来没想着做这档子事,她今天经历了两场应酬,回到家已经是筋疲力竭,这会儿做这种事,明天起来必定头疼。
原本准备摸两把当做今日酬金,怎知慎怡却自觉地缠上来,硬是给他蹭出一身邪火。
他后槽牙都要咬碎,她还不识好歹。
“这里还没有洗……”
“明天起来你又要恨我。”男人叹口气,语气却带着诱哄,“你想清楚了?”
“我不管……”
“那是你说的。”纪则明把她翻过来,压在玻璃门上,“不准反悔。”
…
慎怡趴在床上等他。
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这会儿正举着大尾巴在床上踩步子,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它的“妈妈”把脸侧埋在床单上,喉咙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她皮肤白皙,多年的悉心保养让肌理染上一层光滑的色泽,每每欣赏、触摸,纪则明都觉得似尝到甜美奶油,多食便会蛀掉牙齿。
房间里没有开灯,全靠打开的房门外传来客厅微弱的光芒投射,她翘起的双腿在墙上被放大,虽只是黑色的影子,却还是能看出是极其纤细伶仃的。
猫不知怎么主人这般安静,尝试性地伸出舌头去舔她头发,又很快被慎怡伸出的手指头吸引,吐出粉色舌尖去尝。
猫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慎怡差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去世。
她神智恢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张开嘴巴喊纪则明,可空荡荡的家除了她的回音就没了别的动静,慎怡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在。
她几乎是爬出卧室去接水喝,吧台的花束下压着纪则明的纸条:看店去了,微波炉里有吃的。如果起来的时候是早上就当早餐,如果是中午就当中午饭。
慎怡看了下表,是早上十点,一个吃早餐太晚、吃午饭太早的,极其尴尬的时间。
她拉开微波炉看了一眼,胃口全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决定去找纪则明。
纪老板其实是没有假期可言的,偶尔也该换她去看看他。
心里这么想着,出门的时候换鞋换到一半,慎怡突然回头把小猫拎上了。
“去找爸爸啦。”
纪则明把车开走了,慎怡只能打车,她在车上给纪则明发了微信,但是对方没有回,估计是在忙。
他在家很少会说生意上面的事情,一是因为几乎都做熟人生意,再多的八卦也唠完了。二是交易的过程简单枯燥,几乎没有什么新奇的。
纪则明接管家里的生意不算长久,今年才真真正正算得上站稳脚跟,着手去做一些新尝试。
传统的商业模式已经不能够长久地维持繁荣的现状,他有意跟上新时代,希望可以运用如今已经发展成熟的自媒体,来扩大市场和销售方式。
纪父退休前已经是安于现状,认为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能够实现衣食富足,无需多此一举,所以对纪则明的的想法并不十分认同。
倒是纪则明的爷爷,觉得这种做法有利于宣传传统茶叶文化,弘扬茶韵,对他表示支持。
年轻人嘛,年轻的时候不去冒险,风烛残年的时候又该拿什么吹嘘呢?
慎怡在纪则明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心情好的时候喊他一声则明哥,可在外面,她也会跟着他人一起有模有样地叫他一声,纪老板。
“纪老板真是大忙人,居然忙到连我的信息都没空回。”
她抱着奶黄包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在翻看账目的黑衣男人。
纪则明平日里对衣着没什么喜好,什么风格都乐意尝试,不过来店里当值他会刻意打扮得成熟一些,以免被人以年龄小为由而看轻。
慎怡那时听了哈哈大笑,说他真会耍帅,你都二十八岁的到底哪里还年轻。
不过这也只是玩笑,她多少也知道,这一行很讲资历与辈分。
而且说真的,纪则明穿黑色衣服确实显得更加沉稳。他的眉眼本就深邃,再加上瘦削的面孔,被暗调的布料一衬,静立不语之时便生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肃。
听见这声音,纪则明有些错愕地抬头,连带着旁边的小会计一起,齐齐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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