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暴雨如注,黑云压城似有千军万马袭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令人呼吸困难。
又一道惊雷落下,青紫交加的闪电仿若苍穹筋脉,寸寸朝着无边的天幕蔓延而去。
狂风刮过,卷起枯萎的野草,空茫茫的大地上,一道瘦削的身影恍若无根落叶,随风摇曳,岌岌可危。
“停车。”盛荀彰沉声命令,车尚未完全停稳人已经下去。
身形高大的男人宛如巍峨的山峦,出现的瞬间将风雨中瘦弱的人影罩住,他狠狠抓住青年手腕,面色阴沉,雨水顺着他硬朗的五官滚落,闪电在他身后乍亮,将他脸部线条勾勒得越发凌厉,凶悍可怖。
“你疯了?不要命了?!”男人厉声呵斥,拎小鸡似的把人带回车内。
温暖的空调风使闻录瑟瑟发抖的身体逐渐平复,脑子也跟着清醒,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猜到会被人骂脑子有问题,却没想到应验得这么快,而且还是被这个晦气的男人骂。
幸亏他刚起了个范儿,万一他跳得正尽兴,肯定没那么容易被拽走,设想一下,对方叫他停下,他视若无睹继续跳舞,背景是滂沱大雨,男人大概率会认为他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摇摇头,将如此可怕的场面甩出大脑,不答反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莫非见雨势太大,担心他?
念头刚起,男人便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雷电劈中大树,挡住了唯一进出的路,得等到雨停了才会有人过来处理。”
“雨天行驶不安全,先去老乡家歇脚。”
盛荀彰撩起眼皮瞥了眼他,明示自己的嘲讽:“没想半路遇到个小疯子。”
闻录:“……”拳头硬了。
他果然不该对男人心存幻想,近乎咬牙切齿地假笑道:“叔叔你嘴巴这么毒,平时没少挨打吧?”
男人眉心跳了跳,“叔叔?”
闻录与盛绍辰是同学,两人应该年纪相仿,二十出头的样子,凭什么叫他叔叔,他哪有那么老。
盛荀彰笃定这小屁孩儿是故意的,压低嗓音:“我能平安长大不正说明我厉害吗。”
闻录仿佛嗅觉敏锐的小动物,立即察觉到危险,警惕地盯着他,往旁边挪了挪。
盛荀彰见伶牙俐齿的小家伙收起爪子,非常满意自己恐吓的结果,司机小刘透过后视镜目睹全过程,抽了抽嘴角,老板终于无聊到吓唬小朋友为乐了。
半个小时车程,汽车行驶到几栋老旧的楼房前,远一些的地方基本已经拆迁完毕,近一点的房子周围四处滚落着断壁残垣,几栋屹立不倒的房子宛如废墟中的卫士,孤独而坚毅。
房子过于简陋,闻录怀疑里面真的有人居住吗,小刘取了伞下车,扣响一户人家的大门,大铁门被暴雨击打得咚咚作响,小刘的敲门声几乎掩盖其中,许久才有人应声。
大铁门翕开一条缝,光线太过昏暗,难以分辨门内人的性别年龄。
“那个老爷爷一个人住吗?”闻录下意识问了句。
坐在旁边处理工作的盛荀彰闻言,敲击键盘的手指微顿,眸色晦暗不明。
“嗯,他妻子去世很多年了。”
闻录随口一句话,意外男人会回答他,颇为诧异地转头,即使车内灯光昏黄,依然可以看清男人西装笔挺,英俊非常的模样,低沉的嗓音在窄小空间内异常清晰,也格外挠搔他的耳朵。
小刘举着伞走近,男人降下车窗与他交谈,没注意旁边的闻录偷偷摸了摸灼烫的耳朵,企图用自己冰凉的手给快要烫掉的耳朵降降温。
闻录警告自己恋爱脑要不得,想想原主的遭遇,你想步他后尘吗?!
可他仅仅是馋人身子啊,又不喜欢人家。
这样一想,闻录顿时轻松多了。
“下车。”男人简单丢下两个字,推门下去,小刘敬职敬责给他打伞,将老板恭恭敬敬送进门,没让男人衣衫沾上半点雨水。
闻录茫然地坐在车里,嘴巴开开合合,干坐了两分钟,他彻底明白,人啊,还是得认清自己的位置。
少爷命已经是过去式,他现在是草根命。
推开车门,抱头冲进雨中,与出来锁车门的小刘擦肩而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闻录:我是不是该再等等?
小刘:卧槽,他窜得好快。
.
老爷爷家虽然建的楼房,但并未安装天然气,一直使用老灶烧柴,附近有山林,用完去捡还不费钱。
三人中,只有小刘会用土灶,老爷爷坐在屋檐下抽旱烟,谁也不搭理,另一边坐着盛荀彰,安静敲键盘,互不打扰。
闻录蹲在灶边烤火,扭过头询问小刘,“刘哥,你们来这边工作吗?”
对方居然不怵自己,小刘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嗯,刚进来前看见附近几栋没拆迁的楼房了吧?”
“嗯。”闻录点点头,火光映照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显得格外乖巧。
饶是小刘一个铁血硬汉也不禁心软,说话柔和许多,“他们都是出了名的钉子户,这片地的拆迁进度因此一拖再拖,如今实在拖不起了,我们老板才亲自走这趟。”
男人显而易见的身份不俗,闻录还奇怪对方怎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原来如此。
对方运气没比自己好多少,难得亲自出马就遇上电闪雷鸣,道路被拦。
闻录勾起唇角,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倒霉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他讨厌的人,真是太好了。
专心工作的盛荀彰倏地后背发凉,手指悬在半空,没听见什么异动,又继续忙自己的,估计是他想多了。
小刘厨艺平平,小炒做出一股大锅饭味儿,闻录一个蹭饭的没有发言权,安安静静扒饭,盛荀彰就要难伺候得多,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自己进厨房煮了碗面。
嗅到香味的闻录和小刘,耸耸鼻子,口舌生津,齐齐感叹:“好香!”
盛荀彰端着碗警惕地绕过他俩去屋檐下吃,风把面碗里的香味吹进屋内,吃着大锅饭的两人有点吃不下去。
小刘:“我做饭好难吃。”
闻录赞同,“其实还好。”
小刘扭头直勾勾盯着闻录,把闻录盯得一阵心虚,摸摸鼻尖,“出门在外不得讲点场面话嘛。”
两人就着盛荀彰的面香吃完晚饭,吃出了浓浓的惆怅。
闻录今天淋了雨,小刘帮他提了一桶热水进卫生间,“小闻慢慢搓,我上二楼洗。”
“好,谢谢刘哥。”闻录目送人离开,关门把身上潮湿皱巴的衣服脱下。
洗完澡出来,闻录如同剥了壳儿的鸡蛋,皮肤吹弹可破,一双明眸好似被水浸润过,闪着莹莹水光。
“小闻你这皮肤也太好了,比小姑娘都白嫩。”小刘一个糙老爷们儿直接看呆了,连连称奇。
“哈哈哈哈刘哥我这叫天生丽质。”闻录态度自然,大大方方,倒让小刘对他好感倍增。
沉默不语的老头儿稀罕开口:“小伙子生得俊,追你的女娃娃多吧?”
闻录毫不谦虚点头,“多呀,排到澜城外了。”
一句话把老头儿和小刘逗得哈哈大笑。
闻录跟着笑弯了眉眼,无意间与一双幽邃的黑眸对视上,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对方却淡漠地收回目光,将视线挪回电脑。
奇奇怪怪,闻录撇撇嘴嘀咕。
他一出来就被小刘的调侃吸引走注意力,完全没瞧见盛荀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半分钟有余。
盛荀彰低头敲打键盘,心思压根儿不在工作上。
闻录是长这样吗?为什么在他记忆里平平无奇?
其实他见过闻录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闻录都跟在盛绍辰身边,毫不起眼,若非闻录对盛绍辰死缠烂打的事迹人尽皆知,以至于传进他耳朵里,盛荀彰根本记不得对方。
他那个弟弟自小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娇惯着长大,看不上平平无奇的闻录很正常。
但以他刚才见到的闻录,盛荀彰完全不理解,长成这样都看不上,盛绍辰想找啥样的?更不理解,闻录长成这样,啥样的找不着,非要吊死在盛绍辰一棵树上?
无论盛荀彰怎么想不通,夜晚如期而至,老头儿一个人住,家里仅一床多余的被子,小刘上隔壁两家问了问,勉强借到两床薄被。
被子有了,能睡人的床却只有一张,小刘拿上一床薄被去车里睡,他可不敢和老板挤挤。
闻录:“……”
留下他俩睡一起,他怕他半夜梦游把人揍一顿。
盛荀彰将电脑放桌上,淡淡开口:“你先睡吧。”
洗完澡,闻录的确有点冷,见盛荀彰这架势似乎准备工作到天亮,认真一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方显然更担心自己讹上去吧,毕竟他俩第一次见面,男人就笃定他人品低劣。
“好。”听人劝吃饱饭,闻录麻溜儿脱掉鞋子躺下。
闻录现在二十出头,瞌睡正好,即使屋舍简陋,外面狂风骤雨,他依旧酣然入睡。
盛荀彰倒了杯水,转身看到闻录睡得香甜,白皙的面颊睡出浅浅的红,形状姣好的唇微微上扬,似乎做着美梦。
磨了磨后牙槽,盛荀彰的手蠢蠢欲动,他在这儿熬更守夜工作,夜里温度下降,脚趾冻得发僵,闻录却热乎乎睡在被窝里,真恨不得用杯子里的水把人泼醒。
睡什么睡,要熬一起熬。
盛荀彰到底没熬通宵,大概四点左右,趴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闻录则被一阵尿意憋醒,睡眼惺忪往外走,脑子一团浆糊以为还在自己的别墅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愣是没找着厕所门,生生把他急清醒了。
一拍脑门儿,记起自己穿书了。
推开门出去,伸手打开堂屋的灯,老头儿正坐在香案下,手快速缩回衣兜里,貌似捏着什么白色的东西。
老人背过身,擦了把脸。
“抱歉爷爷,我起来上厕所。”闻录轻声解释道。
老头儿摆摆手,声音沧桑低哑:“快去吧,别着凉了。”
“好。”闻录小跑着离开堂屋,余光偷瞄了眼老人。
去完卫生间回来,堂屋里空无一人,闻录望向堆满香灰的香案,正上方是一张黑白照片,女人唇角带笑,静默无声地凝视前方,他拢了拢衣服,一步一步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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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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