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一声，便利店的店门被人推开，林捷下意识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
“老板好。”林捷和他打着招呼。
“哎哟，今天可真够冷的。”店铺老板拍了拍身上的雪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整理货架的林捷，“小林啊，怎么才穿这么点儿？”
林捷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只能是展现出一个歉意的眼神，摇摇头：“店里暖气很足，不冷。”
前边儿传来声音：“可不是吗。因为他在，店里这两个月暖气费都翻了一倍。”
“就你有嘴是不是？”店铺老板瞬间骂了回去，“那这暖气安了不就是给人用的吗？？！不然摆着干嘛？？好看吗？？！”
“不和你吵。”那人啧了一声，“既然你来了我就走了，待会儿朋友找我还有事呢。”
“滚滚滚。”店铺老板也是满脸不耐烦，“一天到晚就惦记你那些朋友！什么时候能干点儿正事？！”
回应他的是店铺门关上时的铃铛声。
“这臭小子......”店铺老板叹了一声，重新看向林捷，“都是一样大的年纪，他要是有你一半的省心，我也就不用一天到晚为他这么着急上火了！”
“也正常。”林捷声音温和，“这个年纪本来也就正是该玩儿的时候。”
“算了，不谈他了。”老板摆摆手，“今天圣诞节，待会儿你弄完这些也去玩儿玩儿，我今天也早点关门。”
“可是......”林捷正想推辞。
“没什么可是的。你不也说了？这个年纪正是该玩儿的时候。”老板大笑了起来，“没理由我家小子能，你就不能！没这个道理是不是？”
林捷被他说的失笑，点了点头：“谢谢您。后面我会把今天缺的班补回来的。”
“哎！补什么补！再这么客气我可要和你急了！”老板道。
“......好。”林捷认命般接下这份好意。
把自己手里的活计都忙活完之后，林捷仔仔细细的清点了一遍店里的东西，再三确认无误后，才折返回到一开始的杂物间里。
说是出去玩玩，林捷这人生地不熟的，也确实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他一路穿过摞得七零八落的货箱来到床尾，那里有一张用过期的杂志和旧书堆砌起来的简易书桌，上边儿则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林捷刚在电脑面前坐下，就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杂物间里空气浑浊程度明显和外面店铺里大不相同，即使是有着口罩的阻隔，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有颗大石压在那里，一呼一吸间都要比常人要费力不少。
他调整着自己呼吸的同时，电脑屏幕也亮了起来。
陆鸣扫了扫他的桌面，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集体大合照。
是当时WAK夏季赛夺冠的时候，林晨专门拜托了当时比赛场内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拍的。
照片的中心，也就是所谓的C位，林晨稳稳地站在那儿，如同一座坚毅的灯塔，照亮了整个画面。左边紧挨着他的是殷晴，她的笑容很淡，但眼眸中时刻闪烁着对林晨的骄傲。
他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揽着林捷，那种亲昵的动作透露出他们之间身后的兄弟情谊。嘴里则叼着刚刚新鲜出炉的冠军奖牌，奖牌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和开心。
而陆鸣则靠在林捷的身侧，轻笑着比了个剪刀手。
陆鸣记得，当时自己这稍显落后的拍照姿势，还被晨曦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这么围在那座冠军奖杯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自豪。
林捷盯着这张屏保看了大约几分钟，才轻轻挥动鼠标，启动了右下角的游戏。
陆鸣本以为他会直接开一把游戏，哪儿曾想，他打开了客户端，第一件事情是打开自定义房间，老老实实的补了两个小时的兵。
他手头上一边锻炼着自己基本功补着兵，另一边，耳朵则是听着放在一旁的手机里传出来的直播声。
大概是为了增进自己的英语能力，还特意挑的英文流。
那个时候的他，英文的水平还远远没有到达现在的程度，于是陆鸣也会听着听着，突然就不明白直播里的解说到底说了什么。
两个小时兵补完之后，他也依旧没有选择开始游戏，而是从床头掏出了一本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上，开始顺着把UTD穹顶之路里的二十四张地图一张一张的画下来。
画完之后，便打开官方给出的正确的地图，挨个对照。
好像一个埋头刷题的学生在针对不同的科目进行不同类型的练习一般，他就这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的现在打下坚实的基础。
基本的练习全部结束之后，林捷这才开始了对局游戏。
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开的不是排位也不是匹配，而是新手训练营。
和一群可能是新手也可能不是新手的玩家聚集在一起，和人机斗智斗勇。
林捷每打完一局，就换一个英雄，人机局游戏时间不会像真人对战那样的长，加上那个时候UTD的英雄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的多，一晚上的时间过去，基本可以把全部英雄都给试一遍。
然后，梦中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
像是走马灯一般，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回。
只是视角就固定在了林捷放着电脑的这个角落里，没有再切换。陆鸣就看着林捷无数次的走出画面，又无数次走回到这里开始上边儿的一系列训练。
如此往返重复了不知道有多久，看的陆鸣都觉得枯燥不已，但林捷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限制，不曾有一刻的放松。
渐渐的，他的补刀可以一刀不落了，二十四张地图出错率愈来愈低直至毫无偏差，全英雄的熟练度肉眼可见的增长，英文流的直播也能全程翻译无错的听下来了。
直到某一刻，还是那个场景，林捷也还是坐在电脑面前，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似乎是没有比赛，所以他没有打开手机放直播。
他戴着耳机，正在沉浸在游戏对局中，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跟着，一道略显冰冷又令人心酸的闹钟提醒响起——
【晚上好。现在是2021年8月4日0点0分。】
【今天的陆鸣十七岁了。】
【晚上好。现在是2021年8月4日0点01分。】
【今天的陆鸣十七岁了。】
【晚上好。现在是2021年8月4日0点02分。】
【今天的陆鸣十七岁了。】
......
闹钟的声音是林捷自己录的，可能录的时候嗓子不是很舒服，或是他故意压低了嗓音。
低沉的嗓音就这么不厌其烦的回荡在整个房间里，直到林捷打完这盘游戏，注意到了手机亮起的屏幕，从而摘下耳机。
此刻，闹钟的提醒来到了0点36分。
林捷只是看了一眼手机，就把它重新放回到了旁边，难得没有跟特种兵一样的继续游戏，而是闭上眼往后一靠，靠到了床尾。
如果有外人在的话，大约已经被吵的想把他手机砸了。
然而林捷丝毫不为所动，相反，听得还相当认真。
他愣是坐在那儿听着这个提醒足足有一个小时之后，才舍得伸出手，把闹钟提醒摁掉。
陆鸣听到他吁了一口气，在自个儿左右翻了翻，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一个打火机来。
“说好要一直陪你过生日的。”林捷独自喃喃着，“结果这第一年就没陪成。”
“以你的脾气，大概率......不对，是一定恨死我了。”
“想恨就恨吧。别委屈自己。”
啪嗒一声，林捷大拇指摁下发火机构，一小簇火焰便在眼前亮了起来。
火苗微微摇曳着，既真切的反应在现实里，也倒映在他的眼中，把他的眼底照亮。
“十七岁生日快乐。”林捷声音里尽显温柔，每一个字都如同轻轻的抚慰。
随即，他的目光聚焦在那簇跳动着的火苗上，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脸庞被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一道迷人的轮廓。他轻轻地勾起嘴角，笑的仿佛诗中描述的一般——
忽如一夜春风来了。
“呼——”
他缓慢地吹熄掉那一团火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火苗熄灭的瞬间，他的脸庞也瞬间的黯淡了下去，跟着胸腔中从躁动一起，逐渐趋于平静。
再无波澜。
对于某些重要的记忆节点，人或许会有一时的模糊与疏漏，但不会长久的遗落和淡忘。
陆鸣记得。
2021年8月4日。是他拿到国内联赛Elector位最佳新秀的日子。
那时的他，站在聚光灯下，身处花团锦簇之中，沐浴四面八方的掌声雷动，享受着众人的赞美和追捧。
当时那份难掩的得意，像是一颗由两年前的他亲手射出的子弹，在此刻，成功击中了现在。
后知后觉，陆鸣才发现自己的意识体已然从林捷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
他试着活动了两下，确定从手到脚都能动了之后，才迈步走向已经重新戴起耳机开始了新的游戏对局的林捷。
当触手不可及，近在咫尺就成了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在他的面前缓缓蹲下，抬头仰望。
“谢谢。”陆鸣开口道。
远隔九千六百多公里，这声迟来的生日快乐，总算是在两年后的如今，清晰地传达到了耳边。
他听的明明白白，刀削般刻骨。
谢谢喜欢，感谢收藏，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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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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