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见誉从琴房出来时,便看到楚遂一个人脸色潮红地仰躺在阳台的藤椅上,像是睡着了,却做了个不安分的梦。
楚遂并拢的双腿微微蹭磨着,眉头微拧,梦中的呓语声痛苦而隐忍。
盛见誉沉默了一瞬,严重怀疑楚邃又不当人了。
“小遂,醒醒,外面冷,睡着了容易着凉。”盛见誉直接上手想将楚遂晃醒。
陷入深层意识沉眠的楚遂没反应,盛见誉叹了口气将楚遂抱进屋去。
盛见誉将楚遂放在沙发上拿毯子盖了盖,但意识昏睡的楚遂突然微弱地扑腾了几下,小手无意识地握紧发颤,甚至闭着的双眼流出几滴眼泪浸湿了睫羽,瞧着可怜得紧。
啧,被欺负得好惨。
盛见誉端详着楚遂一副被迫做春梦的神情,怕楚遂像之前那次一样弄他一身,他伸手捏住楚遂的鼻子,看到楚遂微拧的眉头逐渐紧皱才松开。
反复几次后,楚遂终于在反复缺氧的窒息感中挣扎着醒过来,他逐渐清明的目光一瞬暴戾一瞬迷朦,片刻后,楚遂晃了晃脑袋才看清眼前的人。
盛见誉手指刮了刮楚遂的鼻尖,笑着说:“做春梦做迷糊了?”
楚遂知道盛见誉在取笑他,他羞红着脸慌乱地拿毯子将自己团团捂住。
“小遂可得谢谢我救你于水深火热啊。”盛见誉逗弄楚遂的心思还没退掉,他一点点把楚遂从毛茸毯子里剥出来,打趣地说,“楚邃现在估计恨不得把我活剐了。
楚遂只露出了大半个脑袋,他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地望着盛见誉,楚遂拽了拽盛见誉袖子,委屈地示意他别再说了。
盛见誉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他揉了揉楚遂的头发:“饿了没,我叫人送晚餐。”
……
夜幕彻底落下,弦梦庄园的别墅中灯火通明。
徐然被人又一次从床底拖出来,他双眼毫无神奕,身体下意识发着颤,那被他生生撕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在反复挣扎中几近溃烂。
徐然只要一有人靠近就会疯疯癫癫地捂着头惊恐尖叫,像被疯狂凌虐伤害后应激的困兽。
一大早上就被叫过来的刘慕笙实在是被徐然的不配合折磨得神经衰弱。
他被吵得耳膜都疼,冷斥道:“你再这样手可就真废掉了。”
但徐然的嘶叫声盖几乎过了刘慕笙的声音,刘慕笙抓狂地吼着:“呃啊——操!!别叫了祖宗!荀越不在这儿了!我把他赶跑了!赶跑了!你还怕个什么劲儿啊!”
徐然似乎被吼住了,又或许是那句荀越被赶跑了起了效果,他只是噤声发着抖,然后止不住地流眼泪。
刘慕笙见势连忙将人摁在床上。
他实在是怕拼命挣扎的徐然把手上好不容易缠上绷带敷上伤药的伤口又弄感染。
刘慕笙手忙脚乱地拉过准备的医用束缚带,将人四肢分开绑着。
一针镇静剂下去,徐然总算渐渐地止了所有挣扎。
“可真他妈是个祖宗。”刘慕笙抹了抹额间的细汗,他抬头突然看到了徐然眼中的泪光。
该怎样去形容……那种破碎的,又带着毫不遮掩的彻骨恨意的眸光。
刘慕笙那颗烦躁的心又突然怜悯沉淀了下来。
徐然自从被迫跟了荀越便再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眼前的少年身形单薄削瘦得快只剩下一副刀刻般的骨架子,他身上没有脆弱感,却又让人觉得过于锋锐到会迎风折断。
正常还是在读高中的年纪吧,怎么就不幸遇到了荀越这种人呢。
刘慕笙的厌荀越综合症又上来了,他有时对自己这几个糟心的好友真的无力吐槽。
“小倒霉蛋,好好把手伤养好,以后才能对荀越骗身骗心再捅两刀报复回去知道不?”刘慕笙开玩笑地开解徐然,他威吓道,“不好好治以后连刀都握不住。”
徐然像是将这句话听进去了,他麻木无神的双眼闪了闪,然后皱着眉无意识地喃语了声:“……好疼。”
为了防止徐然的手又磕磕碰碰的,他双手被分绑在床沿外,那束缚带固定的位置避不开受伤的手腕。
刘慕笙看了眼,徐然的双腕虽然都是些没伤到重要神经的皮外伤,但这样勒太久了也不好,他调了调束缚带松紧,给徐然手腕消好毒裹上绷带又垫上块棉布。
“看你之前的样子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刘慕笙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嘴毒,“这么能闹腾,疼死了活该。”
忙活完的刘慕笙饿得不行,他下了楼饥肠辘辘蹲在厨房扒饭吃,荀越家哪哪都不好,但一天20个小时都有人备着餐食,真的深得他心。
刚倒完垃圾回来的厨房阿姨看到刘慕笙蹲在门角边还吓了一跳,她慌张地说:“刘医生怎么不去那边餐厅吃?我给你端菜。”
“不用不用,餐厅太远了,我捧着饭过去饭都凉了,平常吃个饭讲那破仪式感干什么。”刘慕笙摆摆手示意她去忙,他没荀越那身少爷病。
以前有一段时间医院严重缺人,他一个人当千军万马用,一天排五六场大手术,他累得一进休息室脱了工作服就滑坐在地上干葡萄糖。
刘慕笙颇为自豪地跟阿姨分享他从前挺着受过多少苦,沉醉致力于让自己在阿姨心目中的形象和荀越那种纨绔二世祖区分开来。
荀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刘慕笙说他的坏话他听到了多少。
刘慕笙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过往光辉时,荀越突然从背后踢了刘慕笙了一脚,但只神色郁沉又有些不安地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刘慕笙被踹得“嗷”的一下跳了起来,他回过头骂着:“你踹我干嘛!”
厨房阿姨见状和荀越问过好后便出去了。
刘慕笙气愤到就差指着荀越鼻子了:“你个没良心的,你把人丢给我,自己出去兜风兜到现在才回来!”
“不是你说他一见到我就反应很过激叫我先滚出去吗?”荀越无语,他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徐然手上的伤处理得怎么样了?”
“手……正常生活没事,就是握不了重物,也不能做太精细的活。”刘慕笙深呼吸后叹了口气,“他不是喜欢打游戏和玩魔术吗?以后应该都碰不了了。”
“嗯。”荀越对徐然不能再碰电竞游戏有些遗憾,但也没太放心上,“有我养着他,他这辈子也不用拎什么重物干什么活儿。”
刘慕笙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荀越。
刘慕笙还穿着大白褂,荀越被一个医生这么盯着,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似的,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毁了徐然。”刘慕笙搞不懂荀越在想什么,“你竟然想和徐然好,又干什么把人逼到这种境地。”
“我当时那是气极了,我……我会对他负责一辈子的。”荀越沉默了一瞬,他的辩解中听得出几分后悔,却听不出愧疚。
刘慕笙不好太干渉荀越的私事,他只是冷声提醒道:“徐然现在估计恨绝了你,你还喜欢他还想看和他过一辈子可得千万小心他哪天会不会半夜爬起来刀了你。”
荀越左耳进右耳出,他往二楼走去,问着:“徐然现在醒着吗?”
“刚打了安定。”刘慕笙跟他一起上了楼。
荀越推开门,屋里被绑在床上的人很安静,但并未睡着,徐然空洞的目光与荀越对视了一瞬,他身体下意识发着抖,却没像早上那般失常地挣扎。
情况看着像是好些了,荀越微抒了口气。
“荀越……”徐然突然开口喊着他的名字,他声音很哑,只能听到模糊的音节。
“嗯?”荀越朝徐然走近了些,他声音难得温和,“我在,怎么了?”
“……别绑着我……手好疼。”徐然闭了闭眼睛。
荀越回头看了刘慕笙一眼,刘慕笙摇了摇头。
“慕笙,给他打针止痛剂吧。”荀越目光落在徐然缠满绷带的手上。
徐然闻言只安静将头侧向了另一边,他额前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眼睛,映着灯光在徐然鼻梁上落下阴翳的剪影。
其实不只是手疼,他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敲碎了一样发疼,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过多失血的原因,徐然此刻面色苍白得吓人。
束缚带终究没能被解开,徐然双手微弱地挣扎了一瞬,冰凉的药剂还是顺着手腕注进了身体。
束缚带、消毒水、镇静针剂和流不完的血……徐然意识恍惚而撕裂。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徐然反胃地干呕着,被绑住的身体下意识想蜷缩却又因动弹不得而痉挛。
喉间反涌上奶油的恶臭酸水,混着像腐烂血肉的樱桃,粘腻而腥甜,又在下一瞬倒呛回去。
像场反复且毫无人性的折磨。
身上还是很疼,他想渲泄狂躁阿郁火,但他嘶哑的被胃酸侵蚀的灼痛咽喉已经快叫不出声音了,他几乎连最后徒劳挣扎的力气都耗尽。
悲哀至极。
想就此死去,但几乎将他灵魂焚灼的恨意又如此的不甘心。
荀越见徐然一阵剧烈的发抖后喘息声闷重,他毫无所知地问道:“怎么了?”
刘慕笙拽开没点眼力见儿的荀越,将徐然的头用枕头垫高些,然后轻拍着徐然的胸膛给他顺气。
“我困了,你们……能出去吗?”徐然抬眼看向刘慕笙,他说话的气息断断续续,嘶哑虚弱得快听不清。
“我看着你睡。”荀越明显还想再待会儿。
“你在这儿杵着,他能睡得着个锤子。”刘慕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最烦这种打扰病人休息的“家属”,赶紧皱着眉将荀越拽离房间。
门被轻轻合上,锁住。
徐然安静地看着紧闭上的门,他那双灰暗的眼眸如同浸染海水腥寒的黑色礁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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