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大城市里,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熙攘地铁穿城而过。身处其中,人们常常忍不住自叹个人渺小,微不足道。

饱受压力下,城市人自然对更具有烟火气的古镇生活心驰神往。但大城市的工作难以舍弃,因此古镇旅游就成了人们“诗和远方”的代餐。

来月镇最初也是想分这一杯羹的。

依着悠久历史和原生态古建筑,当地政府对来月镇的旅游开发很是看好,也吸引来不少投资商。

但受政府换届影响,开发中道而止,只完成了古建筑维护和商业街初期建设。为减少损失,商业店面被低价售给了来月镇镇民。

市场需求明显不足下,经过一番厮杀与淘汰,商业街到如今只剩下了三两家酒馆、饭馆和民宿仍在营业。

当地人因此戏称这条街为“半商街”,意为对商业化失败的调侃。

现在是夜间十二点多,古镇上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火,其中一家就是位于半商街的那栋临河民宿,名为“此间”。

说是民宿,已不太准确了,因为一个月前它已被私人买下。

买主是个名叫祝余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此间”二楼的阳台内。

她的面前是一片幽暗,衬得下方的小河有些阴森,身后是屋内的一片光明。

祝余就这么站在光明与幽暗的交界处,手上不停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开盖。

点火。

在手中翻转。

合上。

如此反复,直至……

“嘶——”右手食指一阵灼热,祝余下意识松手,砰的一声打火机就躺在了地面上。

确认无大碍后,她俯身捡起打火机,突然很好奇那人当时会是个什么反应。

赠有缘人。

看着自己前几日脑子一抽随手写下的荒唐言,祝余觉得很是好笑。

笑过之后又莫名烦躁起来,于是在玩了许久的打火机之后她终于拿出了一盒烟。

在光与暗交界的模糊地带,祝余被烟雾缭绕着。

都说人这时候最容易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但她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回忆。

或许,对她而言,最在意的是未来。

她期盼了很久的未来。

一支烟结束后,祝余转身进了屋内,径直朝着浴室走去。

浴室门开启的瞬间,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祝余却是习以为常,只略微皱眉,然后在往里走之前反手把门给关上了,她可不想让这气味弥漫至整个二楼。

她穿过偌大的浴室直奔浴缸,那里头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祝余眼神不离她地扯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上面仔细端详着她的伤口。

带她回来的那天祝余就把她上身穿着的衬衫给脱了,避免伤口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因此腹部伤口一览无余。

只过了两日,原本还触目惊心的伤口现在却已经不见踪影,不知前情的人看了怕是都找不出浴缸里那一摊血的来处。

看来应该痊愈得差不多了?

祝余心头一动,俯身从浴缸里抱起了沉睡的女人,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后,又将她轻轻放回去。

在指月寺周围的树林里抱起她的时候,感受到的重量完全不是一个成年女性该有的重量,很轻很轻,说像片树叶可能太过夸张,但至少能让祝余轻松地将她一路带回“此间”。

而方才抱起时,已无异于常人。

手上的不适感在提醒着祝余沾染上了女人的血,她觉得有些难受,于是暂时中断,转身去了洗手台。

冰凉的流水抚过修长纤细的手,不知怎的,祝余想起了刚才抱女人时的触感,也是一样的凉,一样的……软。

她突然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像是责怪流水让她产生了奇怪的联想似的,重重地关上了水龙头。

但几百年前,伟大的牛顿就已提出经典定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简而言之就是,她的手现在也有点疼。

甚至还波及了不久前被打火机误伤的手指,像是水龙头对她无端的迁怒做出了报复。

不愿与死物相计较,她很快又回到了那把椅子上,继续未完成的事。

坐下后才发觉不对,她要做的事,就是确认伤口而已,刚才已经做完了啊……

祝余轻叹了一口气,她很不喜欢这两天自己的这种状态,总是在发呆,总是在走神,总是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在脑子里,总是莫名地烦躁,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么自我反省的同时,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任凭它从沉睡女人的腹部上移,滑过修身的黑色运动内衣和“一字型”锁骨。

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对眼前所见给出反应——不得不说,很性感。

祝余一下有些脸红,不敢再多看,匆忙将目光转向了女人的脸。

很狼狈。

对,只有狼狈。

看得出来短发是精心打理过的,但现在已经不成样子,经过打斗后沾染了汗水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绺一绺地耷拉着。

脸色虽然不似头一日那般差,但也谈不上有多好。

耳朵……好像少了点什么,祝余盯着女人空荡荡的耳垂。

大概掉在浴缸里了吧。

祝余扶起她,果然一眼就找到了,擦拭干净后本打算直接放在浴缸边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替她戴上了。

祝余边戴边想着,只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对她很重要而已,就这么简单。

但没想到,这一戴竟带出了几分尴尬。

还未把手完全收回来,祝余就瞥到了一双慢慢睁开的眼睛。

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躺着的那个是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坐着的这个是不知如何解释才不至于被认作轻浮。

“刚才你的耳钉掉了。”

看着对方的眼神逐渐清明,祝余最终选择直接简明扼要地抛出事实。

在对方做出进一步反应之前,她又抛出一句事实:“你的衣服是因为我怕和伤口粘在一起了。”

就,爱信不信吧。

“你是……”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但我的建议是明天再聊。”

“你可以住在对面那个房间,那里头有个稍小点的浴室,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在房间里了,还有食物。”

“那你就,自便吧。”

一段语调平淡的先发制人之后,祝余没去管眼前人的反应,起身,回房。

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很累需要休息而已,而且这大晚上的,难道要陪她聊到半夜吗?我是要睡觉的。

就这么简单,我有什么可躲的。

她这么想着。

“谢谢。”

在祝余将手搭上浴室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道谢。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下动作回复:“不客气。”

打开门,正准备再次迈开步伐时,又补了几句。

“晚安。”

“如果你很累的话,随你睡到什么时候,不必顾虑我。”

于是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江起舞觉得几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舒爽的一觉了,不仅仅是因为大伤初愈,可能还和在浴缸里睡了两天有关……

简直硌得要命,身子骨仿佛都要散架了。

不过她十分能够理解,且不说带她回来的那位有明显的洁癖——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到家里,居然还能不忘在浴缸里铺上一次性浴缸套;以及凌晨时分,她听到了对面传来冲刷浴缸的声音……就是江起舞自己,也不愿弄得到处都是血。

江起舞不知道吃过了苦中苦,是不是真能变成人上人。

但她现在确定,睡过了硌中硌之后,哪怕给个火车硬卧也能当成宝。

更别提昨夜的超级大软床了。

“现在是……”她习惯性地就要猜测今天睡醒睁眼的时间,却又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那次“作弊”——靠着送餐时间猜对了的那次。

那天一点也不美好,反而被李章平给摆了一道。

我靠。

不是吧,平时她只将猜对作为美好一天的预示,可没说过猜错或者作弊就代表厄运的啊。

这么……非黑即白的么。

江起舞当即决心断舍离,弃了这个不靠谱的小习惯。

她直接拿过手机,嗯,十二点二十八。

说实话,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昨夜见到的女人,否则听到她冲刷浴缸时江起舞是应该出去帮忙的。

感谢吗?

应该是她把自己从指月寺旁的树林里带回来的吧。

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没有记错的话,那天她进入树林的深度不算浅。大概那骑兵皮影也不想引起过路人的注意,等她一直进到较深处才现了形。

江起舞不相信这只会是个巧合:碰巧她也想进树林里逛逛,碰巧她也选了同一条进入树林的路……

况且,她若是要救自己,按照正常人的反应,难道不应该直接把自己送去医院吗?有谁会把腹部中刀的人带回自家浴缸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呢?

虽然不可否认,她这么做其实是帮助自己的最正确的方式。

但问题又来了,她怎么知道这么做就够了呢?

再就是,自己受伤之后的反应落在普通人的眼里不说多吓人,但一定是诡异的,不管是体重,还是伤口愈合的速度,那个女人应该都发现了,但昨夜,她却很平淡。

……

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地感谢,但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质问。

毕竟,江起舞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照顾,虽与热情沾不上边,但对独来独往惯了的自己而言,恰到好处。

而且,她的平淡虽然让自己生疑,却又是她期盼已久的,真的有人能在看过这一切之后,用不带任何异样的目光来看自己吗?

还有昨晚的那句,她本来不准备说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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