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怕他真睡过去，特意去浴室门外等林楠，一边用手机办公。
恒温浴缸虽然加了不知道什么草药，让林楠觉得自己跑在中药里，但好像确实有用。林楠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等王宇叫他，他才清醒点。
林楠心理清楚这一点还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如果是以前，他哥估计能来房间直接从水缸捞鱼一样捞他出来。
但这样才是正常的，王宇不把他当成孩子看都是好事。林楠对着门外应了一声我没睡，在学校习惯了一厕一卫的环境，思则又不怎么夜宿宿舍，所以林楠悉悉索索的围了一把毛巾就出去了。
倒是王宇就站在浴室外等他，这一下两人都堵在门口，一起愣了一下，室内倒不冷，刘姨怕林楠受寒提前把整个屋子的暖气都开的足足的。
“泡一下脸血气倒是回来了，”王宇是见惯大场面的，反应也快，推着林楠去衣橱，一边用眼睛上下检查了，跳过他身上一些陈旧的伤痕，伸手按了按林楠有些红紫的肋骨，“这里是撞哪里去了，大腿和膝盖刮伤了没注意么，迟点来我房间我给你上点药吧？”
“我自己来…那个，哥啊，你先出去，”林楠无力的应了一句，本来他一下紧张的脚趾都蜷缩了，但是他哥这么坦坦荡荡地，他怎么接话都感觉不对。
“刘姨催了啊，快点下来。”王宇是知道他尴尬的，又觉得有点好笑，自己转身先走了。
“知道了，”林楠有气无力的回答。
林楠去厨房的时候就听见刘姨在和王宇说，“楠楠刚来的时候8岁吧？那时候就漂亮的不得了了跟小女孩似的，他妈妈更美，心地也好，你那个时候12岁，和你爸叛逆，还是小丹给你劝回来的…一眨眼人没了十几年了…唉，你说这事，我看楠楠救人的视频，人下去那么久没上来，我呼吸都不会了。姨婆我来你家三天两头被吓…”
其实按血缘上和说刘姨是王宇的远方亲戚，因为王宇母亲秦琴女士带不来孩子，王宇的父亲王志城特意从老家请的阿姨。年龄和辈分都比王志城还大，这样好管教小孩。
按理说王宇应该叫姨婆，但是刘姨不乐意，只有教训人的时候才会摆出这个大辈分，于是一家人干脆平时就都刘姨刘姨的叫，林楠跟着王宇也就一直这么叫下来。
屋子内传来阿姨吸鼻涕的声音，“别嫌阿姨哭的难看啊，我帮丹丹也哭一哭。”
林楠听得眼底发酸，刚想去安慰，就听到王宇的无奈的声音：“”姨婆，我真的没欺负楠楠。”
林楠心底一跳，理解过来，是姨婆误会了。
“那小宝怎么两个月没回来？”
“真没有欺负他。”
“不准欺负小宝，听到了没。”
“是是。”王宇点头认了这个锅，林楠好像知道早前他哥电话里那声轻笑是为什么了，估计这一两个月刘姨一直在磨他哥。
要是王宇像胡思则一样是个给台子就能演戏的戏精，估计现在都能开始唱窦娥冤了。
林楠摸了摸鼻子，故意拖沓着鞋子走过去让大家听见，喊道：“刘姨，我饿了。”
一听林楠来了，刘姨一向给人面子，从不在林楠面前教训王宇。应林楠道：“你泡澡泡的也太久了，菜都热了一轮了，快点来吃。”刘姨转身又去了内厨端菜。
“哥…”林楠坐下，一见着王宇就又怂了。
“坐下吃饭，吃完把预防感冒的药吃了。”王宇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身上衬衫还穿着，看上去就是一出门就能谈生意的商业人士，不像林楠已经换了一件短袖下来，精英和学生的气场在两个人身上就像是一堵墙，间隔开了两个人。
林楠埋头一边吃一边想着刘姨手艺真好，一边想着哥怎么不换常服是不是还要出去，一边还偷瞄王宇。
王宇正拿着折叠手机坐在餐桌边办公，陪着他吃饭，做事专注又效率，林楠从小跟着他看他学习工作，总觉得他哥干活是最帅的时候。
“好好吃饭，”王宇听着那边咀嚼的声音停了，抬头看菜还剩不少。
“哥，姨婆煮太多了。”
“姨婆呢？”
“她说她去睡了。”林楠到家那会儿就8点了，他又在浴缸里泡了1个小时，饭吃完会10点，也是阿姨平时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王宇应了一声，自己动手和林楠一起收拾桌面，平时不用自己收拾，但是林丹丹来了之后，他也和林楠一样学着煮饭洗碗做家务，所以真做起来也是像模像样。
林楠对厨房更熟悉，林丹丹喜欢下厨做饭给他们吃，他就跟着妈妈身后忙前忙后，在厨房总是让林楠快乐的。
“在唱什么歌？”
林楠这才发现自己哼出来了，他想了一下刚刚自己下意识唱的调子，自己也无奈了：“是下课铃。”
王宇也笑了出来：“那你压力大的时候难道在哼上课铃吗？”
“……有时候无意识的会吧？”
“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
林楠本来就困了，又在斗嘴，没注意，手上一滑，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把陶瓷的调羹碎在了地上。
“诶，你别动，你那鞋底不够厚。”王宇瞟了一眼林楠的脚，知道他喜欢穿软底拖鞋，于是自己去储物间翻了一把扫把出来，扫着扫着又觉得林楠站在碎片中碍事，抖抖他的衣服一把把这个180cm的人类举到旁边站着。
林楠整个人僵住，听他哥说：“出去把药吃了，预防感冒。”一步一个指令的完成动作，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王宇收尾完看着还呆着的林楠，也没说什么，只是简单的说：“去睡吧。”林楠心理七上八下和有只猫咪在心底跑酷一样，可是身体又是极累的。
“那…我去睡了。”
“嗯。”王宇回他，“去吧。”
林楠在床头坐一会儿，想到王宇在的房子都是有他的房间的。
这一两个月他经常做梦王宇厌恶他，疏离他，因为他爱的这个人总是决策果断的，而他们又没血缘，他根本没有理由再留在王宇身边。
林楠觉得自己丑陋，明明哥哥给他提供了庇护所，可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渴望那么多，只是做弟弟不好吗？每天看着这个人像太阳一样璀璨发光，看他功成身就，看他家庭合睦，看他子孙葳蕤，为什么一定要王宇爱他？他一点儿也不想无家可归。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林楠觉得自己手臂在痛，感觉又冷又热的，想喊，但是脖子好像被人掐住呼吸不上来，于是挣扎的越是想大口呼吸，越是吸入的越少。
“…楠，你醒醒。”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小宝，你跟着我的呼吸，没事了啊。”
林楠哭着从梦里醒来，“哥…我…我怕。”
“林楠，听着我心跳，跟着我呼吸，别呼吸过度了。”王宇胸口贴着林楠的耳朵，心脏跳动的声音盖住了林楠身上所有的彷徨无措。
“我…我不…我不乖。”林楠呆呆的说道。
“林楠！谁这么说你的！”王宇声色俱厉，怀里的林楠一抖，像没从梦里醒来一样，玻璃一样透亮的眼球懵懵懂懂的盯着王宇，王宇心底一软，他是见过林楠小时候发癔症的，于是语气柔和下来，他把林楠整个人都抱到自己怀里，“你今天救了两个人记得吗？楠楠很厉害，是英雄。”
这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久，王宇才听到林楠在他怀里哭出声音。“梦到什么了？”王宇轻声问。
“我…你…你不要林楠了…妈妈不在了…我、我没有家了…”
王宇费了老大劲才听清楚，他把下颚抵在林楠颅顶，像他16岁的时候那样安慰林楠。“哥哥也没有爸爸了，但是哥哥有林楠呀。”
“哥哥不要林楠了。”
“哥哥不会不要林楠的。”
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重复，王宇耐心的不断回答。直到林楠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王宇才放心一点，他细细听林楠呼吸的节奏，知道林楠没睡着，但他也没把握林楠会不会记得这一次发作，所以他在等，王宇总是有耐心等待的。
时间安静到王宇以为林楠真的睡着了，林楠才慢慢问：“宇哥，我是不是犯病了。”他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王宇拍了拍林楠的背，“是生病了，在高烧中梦到噩梦吓到自己了。”
王宇见林楠不出声就继续说道：“你记得红楼么，有一话紫娟说林妹妹要回去，宝玉就发了痴病，你大概就是那样的吧？非得说那我就是林黛玉，你是贾宝玉。”
林楠一下笑了，等了一会儿王宇听到林楠在念：“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人好点了就开始开你哥玩笑是吧？”王宇打了个呵欠，知道应该没事了，把林楠塞回到床上，“我拿件衣服给你换一下，出了一声汗了。”
林楠什么也没说，但是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王宇走，等王宇走到夜灯旁边，林楠才看到王宇穿的衣服背后也隐隐透着汗迹。
“哈，刘姨还给你买海底总动员的睡衣，你穿这个。”王宇从更衣室翻了一套睡衣来，放到被子上，“你换下，我去换套睡衣来陪你睡。”王宇伸了个懒腰，也没开灯自己摸着黑就走出去了。
林楠迷迷糊糊的在被子里把睡衣换了，左右翻了一下身，怎样都不得劲，撑着眼睛等王宇来，一会儿想自己，一会想王宇，一会儿想林黛玉，一会儿想贾宝玉，脑洞飞到十万八千里。直到身边有人掀了被子，和他并排躺一起，传递来的体温和须后水的气味，林楠才睡死过去。
梦里终于不再是有人追着他，是有人对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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