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个小巷道,有个穿着破布条的孩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了半张脸,睁大了眼睛望向我。
我朝他招手,见人不敢动作,只好主动靠过去。
阳光不知何时淹没在高高低低的建筑里,冷风打着旋儿从脚边掠过,我挑开挡住视野的发丝,想着下回还是扎起来的好。
“知道那里住着什么人吗?”
手指着那边看样子下一秒就会倒塌的木头屋子,我蹲下身,放轻声音问。
我是依着老板画的路线图找过来的。
据他所说,在师父去不了店里时,他就将人订购的急拉曼草送到这个地址,每次都放在门口的邮筒里。
在屋子外面站了一会儿,我上前敲门,没人应,思考几秒后,避着人从窗户翻了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桌子侧倒在地上、玻璃碎片散了满地,空无一物的衣柜上有着撞击的痕迹,床铺甚至倒了个儿,四脚朝天。
我踩着吱嘎作响的地板寻便了整个屋子,找不到一点证明住户身份的线索,离开时想起老板说的邮筒,不抱希望地打开,居然看到了未签收的急拉曼草。
小票上标注的时间是四天前。
假设师父曾在这里住过,算算时间,好像就是拍到照片的那天。
所以他在那天后就离开了吗?
孩子听到我有求于他,眨着清透的眼珠,愣住几秒后摊开双手,笑容明媚。
“谢谢、谢谢。”她念着。
是个女孩。
“家里有大人吗?”递出一盒包装精致的急拉曼草,见她否认,我嘱咐道,“自己别吃,拿出去卖钱。”
女孩将东西抱在怀中,连连点头,垂在肩头的辫子小跳几次。
“奇怪的人。”她小声说,“几天前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我说的,是、是傻大个说的。”女孩似乎有些紧张,她张望一圈,主动贴到我耳边,“他跑进去偷东西,结果东西没拿到,人还被吓得哇哇哭,说里面到处是血,会追着人跑。”
方才我没看到一丝血迹,况且,追着人跑?
我配合着她低声问:“因为到处都是血,才说人死了吗?”
她摇头:“傻大个当时动静闹得太大,把巡,巡逻、逻的人喊过来了,那些——”
女孩磕巴了好几下,我发现她四肢紧绷,是恐惧的表现。
巡逻的人指的是本地纠察官吗?
最初看到她时,我就发现她身后的巷道是个位于城市边缘的聚集地。虽这么叫,但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贫民窟。
废旧纸板搭起的家、垃圾堆里淘来的用具、守在餐厅外要到的食物残渣,每天都有人进来,每天都有人离开。
拥有整片区域的流星街是闻名于世的废弃之地,藏于霓虹灯下的贫民窟是不为人知的城市暗疮。
我抬手,像师父以往安慰我那样,一下一下摸过女孩油腻的发顶。
“这里只有我,不怕了。”
女孩在察觉到我动作时先是猛地闭眼、缩起肩颤抖,发现没有恶意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深呼吸两次:“那些巡、他们听说房子里到处是血后,就踹开门冲了进去,好半天没声响,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来了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我改成轻拍她的背,脊椎骨咯手。
“之后,他们抬着编织袋出来了,大概有这么长、这么粗......”女孩努力将手臂打开,发现自己比不出理想的大小后,不甘地握拳,“就像你这么长!”
师父和我差不多高。
“你知道编织袋里装的什么?”我问。
“死人啊,我见过很多的。”她理所应当地回答,眼里没什么恐惧,“亚多哥的邻居昨天也是这么被抬走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女孩嘟囔着。
师父的话不可能死。
我心中冒出个想法。
“死人会被抬去哪里?”看女孩迷茫的样子,我换了个问题,“亚多哥的邻局也是黑衣人抬走的吗?”
她摇头,说是巡逻的人干的。
“能带我去找傻大个吗?我有些事想问他。”我新拿出两盒急拉曼草,“一盒是感谢你和我聊天,另一盒是带路费。”
女孩鼓着脸颊犹豫半天,只接过一盒。她从另一边的垃圾桶里捡来几张报纸,连同第一盒一起裹起来,再塞进衣服里。
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藏了东西,我将外袍解下来披这她身上,长袍拖地,被我用匕首割短。
她眼睛亮闪闪地捧着对她来说很是柔软的布料,几秒后才想起说:“傻大个死了,被杀死了。”
“巡、巡逻队干的,他们说他扰乱秩序,还寻衅滋事。”
意料之中。我在心中叹气,线索又断了。
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此时落日西沉,让人想起无数个相同的过去。我转过身,看着瘦小的女孩,将那对蝴蝶耳坠递出去。
“拼尽全力,到外面去吧。”
女孩晃动着耳坠,看蝴蝶轻振翅膀,闻言懵懂地眨眼。
**
睡眼朦胧间,我看见金盘腿坐在地上,玻璃管在他手指间翻转,又不断抛起接住。
在玩什么东西?
困倦地侧头,我将视线定在天花板吊灯的某个螺丝钉上,脑子开始自动回放昨晚的事。
参加莫名其妙的拍卖会、被伯恩公司邀请合作入股、和一群人玩劳什子比大小,然后......
然后……
我从床上弹起来,连滚带爬朝金冲过去,趁他露出副见鬼表情时,一把抢过滞空的玻璃管。
——是完全靠我自己赢来的“永生”!
“今早2点34分,卡若瓦女士正式摘掉了压在她身上‘逢赌必输’的头衔!”一脚踩在床铺上,我喜不自胜,“这是绝对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请让我听到你的赞美!”
握住玻璃管的下端,我把它当话筒用,直直怼上金的下巴。
“......”
金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被我眼疾手快地打断,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感谢金先生发自内心的崇拜,卡丽深感荣幸!”
“谢谢——谢谢——”
之前练习过的贵族屈膝礼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现在身上是两件式的睡衣,但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我在房间里上蹿下跳。
“你是昨晚还没演够吗?”金终于找到空隙,张口就是我不喜欢听的话,“要不是听我的选比大小,你也赢不了吧?”
“哈?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插着腰大声道。
不和他计较推我出去的事是我善良,这人居然还来邀功了?
“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参与!”
“是吧,要不是我。”他扬起下巴笑道,“你不参与,自然也赢不了了——哎呀,小心点,这种玻璃管很脆的。”
这个逻辑……又是诡辩!
烂人!烂人!烂人!
我确认完玻璃管没有破损,并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床上后,连声怒骂。
等我俩坐在一起研究“永生”,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血红色的粘稠液体在玻璃管中翻涌,即使将容器静置,它也一直处于流动的状态,似奔涌在人体中的血液。
“你觉得这和我们见过的‘伯恩’有什么区别?”我盯着被平放在桌子上的‘永生’,“质地好像差不多。”
金将与伯恩公司签订的合同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没发现有用的信息,嫌弃般往身侧一扔。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他指的是我在面对“伯恩”时不正常的念力波动。
“很奇怪,好像是我的念,又好像不是。”我回忆片刻,吐出这个词,“当我认为是时,我肯定它是;但当我不认为是时,它就不是。”
听上去像在说绕口令,我自己都有些头晕,金居然听明白了还给出猜测。
“可能是心理暗示。”他说,“你只有面对‘伯恩’时有这种感觉吗?现在呢?”
现在没有。
“没有不代表‘永生’和你无关。”
我赞同,这两样东西一看就一脉相承,没道理一个有、一个没有。
“给我下心理暗示的人,和对我脑子动手脚的人,是一个吧?”
金定定地看我几秒:“你想好了?”
我想好要成为“我”了吗?
我与他对视,想从他的眼睛看到任何一种情绪,失败了。
“没有。”我说,“你希望我成为她吗?”
20岁的卡若瓦还不够成熟,明知道自己就是“我”,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还是会在某种情况下将人分开。
此时的我像是从20岁与34岁中分离出的一个新的“我”,好以第三人的视角冷眼看她们陷入情感的漩涡。
金率先移开视线,低着头看地摊上的花纹:“你就是你,无论是14岁、20岁、23岁、28岁,还是34岁,你一直都是你。”
“......”
我眨眨眼睛。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呃、原来。”我纠结着措辞,“我有这么多个时间节点吗?每个我的区别都这么大的?”
金脸颊一阵起伏,一巴掌拍上额头:“我真是个傻、不,你真是个傻子啊!”
“哈?你又想吵架吗?”
很奇怪,我明明勾了感谢,为什么在作话里没有显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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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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