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有些萧瑟。
冷风猝不及防地舔过纪宇宙的脖子，激得他忍不住缩了缩。
顾君生在他身侧，见纪宇宙单薄的外套下面只穿了件领口大敞的T恤，皱着眉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他，嘴上不忘絮叨：“怎么穿得这么少？”
“出门的时候忘了查天气预报……”
纪宇宙抬头看他。
稀薄灯光透过黄绿交接的树影，丝丝缕缕洒落在顾君生肩头，整洁的白衬衫上阴影斑驳，视线平移，优雅修长的脖颈上，分明的喉结半藏在光影里，随着他的唠叨上下起伏，十分显眼，看得纪宇宙有一瞬发愣。
顾君生观察到他有些呆滞的目光，也不接自己递过去的外套，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抖抖衣服，撑开给纪宇宙裹了上去，抓着领子两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低头怼着纪宇宙的眼睛，柔声问：“看什么呢？”
纪宇宙被这低音炮猝不及防地一轰，整个人打了个激灵，脸也跟着滚烫起来。
幸好是晚上，他看不到。
纪宇宙悻悻地想。
他抬头看着顾君生的眼睛，看了没几秒又觉得不好意思，想要闪避，可刚转过头就被对方侧着脸追了过来，两三番后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对视，结巴：“我、我……”
夜灯下的纪宇宙眼睛里闪着光，害羞腼腆中带着些许怯懦，青涩的样子莫名让顾君生想到一个词……
楚楚动人。
被他这模样戳中，顾君生一声轻咳退了回去，别过脸看向别处，好掩饰心头慌乱。
两人肩并肩默然走着。
踩过落叶，秋日最后的余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哼鸣。
两个人各怀揣着心思，在沉默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周遭声响仿佛被感知放大，映衬着短暂陪伴中心头萦绕的丝丝甜意。纪宇宙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般，有些发涨，这种感觉很是难耐，让他忍不住仰头看着夜空轻轻呼了口气，竟然哈出淡淡一小片白雾来。
他惊讶地叫出了声：“天气竟然冷成这样！”
转向顾君生，纪宇宙忍不住关心：“你的衣服给了我穿，你不冷吗？”
顾君生没看他：“健身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觉得冷。”
纪宇宙见他表情如常，似乎真没什么影响，稍稍放下心，可没多会儿又是一阵冷风，吹得他一个劲儿往顾君生的外套里缩，等风停歇，纪宇宙看着顾君生劝：“别送我了，你快回去吧。”
“怎么？”顾君生挑了挑眉。
“天冷，”纪宇宙盯着他的上半身，“感冒了怎么办？”
“说了，我不冷。”
“不行。”纪宇宙很坚持，“就剩一点点路了，我自己走可以，你快回车上吧。”说着脱下顾君生的西装就往回递。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还想多和你一起呆呆，跟你聊聊天，”顾君生没接衣服，叹了口气，“可惜一会儿还要去公司，不然去你屋里坐坐再走。”
纪宇宙一下火车就被顾君生接回了小区，临时车开不进来，顾君生坚持要送他到楼下。
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这句话在纪宇宙嘴边打了个旋儿，却觉得说出来像自己赶人似的给硬吞了回去，支支吾吾：“我跟别人合租呢。”
“合租怎么了？”
这口气听着像是话里有话：我见不得人是不是？
“额，大晚上，打扰人家休息，”纪宇宙细声细语安抚，“虽说那个朋友和我关系还不错，但刚一起合租就带生人过去，不太礼貌。找新房子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我想和他关系处得好一些。”
这一说法似乎是得到了顾君生的认同，他点了点头，又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问：“你跟他关系有多好？”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纪宇宙问住了。
和方磊关系有多好？额……
方磊是他大学室友，两个人当年也是一起各种网络游戏玩过来的。不过方磊喜欢游戏里撩妹，经常性玩一款游戏没多久，这小子就带着自己撩到的妹子卿卿我我双宿双飞，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日日混野。
典型的见色忘友。
非要把这份情谊衡量个数值的话，唔，至少跟他提起自己要回A市没找好住所的时候，方磊二话不说就说可以住他这儿，从这点来看，两个人关系还是挺好的吧。
纪宇宙思索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的样子把顾君生搞得有些难耐：“……得想这么久？”
纪宇宙一脸懵懂地看向他。
顾君生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扶额，悠悠叹了口气：“算了。”
纪宇宙：？
“新公司是在哪？”转移话题。
纪宇宙给顾君生报了个地址，之前都没跟他提起过，两人工作的地方隔了一个区，有点远，住的地方也是，往返要两个小时起步。
虽说是同在一个地方，却也不能时时见面，让人不禁有些怅然。
纪宇宙把西装裹紧了点，嗅着衣服上独属于顾君生的气味，想着今天分开，下次再见面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在还有游戏。
此刻他有些理解张敏敏了，相见时难，珍惜当下不是一句空话，而是需要双方付出共同的祈愿和努力，感情也需要经营，仅靠开始时的那点心动根本无法长久维系。
互相喜欢根本不算什么，一切，只不过是开始。
“明天第一天上班？”顾君生又问。
“嗯。”纪宇宙回。
顾君生熄了话，也许是和纪宇宙想到了一起。他平时工作就忙得脚不沾地，而纪宇宙有了正式工作，彼此陪伴时间只会压缩得更少。
两人又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此刻的温情陪伴中忽然夹杂了一丝难言的酸涩，纪宇宙偷偷瞧向顾君生，却发现对方也在垂目看着自己，他连忙收回视线，看向地面。
路不长，很快就到了单元楼门口。
纪宇宙把衣服脱下递过去：“你该回去了。”
顾君生没着急接，按住他抓着衣服的手，欲言又止：“其实，我……”
纪宇宙：？
他的手有些凉。
纪宇宙盯着顾君生和自己交叠的手。
果然，说是不冷，但怎么可能真的不冷呢？
他看着顾君生的纤薄的衬衫，莫名有些心疼。下意识地，他抬起另一只手盖了上去，捧起来放到自己嘴边，对着呵了口气，想让顾君生感觉暖和一些。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像是颤了颤。
他的手可真好看。
纪宇宙垂着头，边帮顾君生暖着手边想。
接着，有什么靠了过来，捋过纪宇宙耳垂，细细摩挲，然后滑到他下巴处……
“其实我……”
“纪宇宙？”响亮的大嗓门儿，东北口音，“你到啦？咋还不进去？”
顾君生触电一样把手撤了回去，一把抓过西装，侧过身，别过脸，开始穿衣服。
纪宇宙：？
“方磊？”
纪宇宙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米八几的壮汉缩着脖子，蜷在卡通羊羔绒居家服里，脚上穿着一双露趾凉拖，边走边跺脚：“哎呦，你小子，怎么这么慢！说到小区门口了我算着时间就下来迎，等了半天儿还瞅不见银，一路肉津津的干嘛内？我搁楼道里等你老半天了，可把我冻嘚。”
说着，发现了纪宇宙旁边的顾君生，问：“这sei啊？”
纪宇宙支支吾吾，左右各看一眼，不知道怎么介绍才好。
朋友？
已经越线了吧。
男朋友？
……他们现在是那种可以互相称呼的关系了？
或许是，但……这是能告诉方磊的吗？
纪宇宙还在纠结，就见顾君生一本正经整理好衣装，轻咳一声：“我是他朋友。”
纪宇宙：……
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没等他沉浸在情绪里太久，顾君生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深深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方磊，柔声对纪宇宙说：“去吧。”
纪宇宙捋着头发，一步三回头地走向电梯间，耳边的絮语从顾君生的唠叨换成了方磊喋喋不休的抱怨：“……你这哪儿认识的朋友？怎么感觉凶巴巴的？你吃饭没啊，要是没吃就点个外卖。哦对了，跟我住，你得注意一件事，我女朋友……”
就见顾君生半边身子浸润在夜灯灯光里，西装挺拔，平时的利落精干被薄光中和，凭添了一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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