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最开始卖保险时，完全把它当兼职。
她用的办法称得上简单粗暴，就是在大街上推销，效果一般。
然后她才开始去别人的办公室扫楼，如果前台说老板不在，她就打电话假装跟谁约好混进去。
略微打扮后的她，不仅靓丽青春，更兼性格开朗、嘴又甜，看上去和那些上班的年轻女孩子区别不大，所以她时常蹲在门口趁前台不注意时偷偷冲进去。
有时也靠和男员工攀谈被带进去。
即便被拒绝她也无所谓，接下来她会找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有人愿意听她说，她会死缠烂打，碰壁也毫不在乎。
还记得她第一次去五星级酒店时，觉得整栋楼里都非常干净，门把手和铜质的门牌熠熠生辉。有的保洁在打扫卫生，她能看见那些房间开着门，里面灯火通明，天花板很高，房间墙壁铺满了有花卉的壁纸。
她走得很快，心跳得更快，心说姑奶奶以后一定会靠自己的本事住进去。
这天她刚谈好一个保险的单子，离开客户办公室时，就接到个挖机客户的传呼。
沈薇连忙把保险业务推到一边，火速找了个公用电话。
对方上来就问：“小沈，你们挖机除了卖，能租吗？”
她回复说：“张哥，挖机也能租，租得越久越便宜。”
对方笑嘻嘻道：“我租4年，你起码要给我打个7折。”
沈薇也笑道：“张哥，你一上来就要这么大折扣，万一你租一年反悔了呢？那我7折不是亏了？”
对方强调：“我肯定要租4年的嘛，都可以签合同。”
签合同也能反悔，客户要提前终止也不违法。
沈薇脑子飞速旋转着，立刻有了主意：“要不这样，你诚心的话，我可以帮你和老板谈，咱们有两种选择，一个是你一次性付清4年租金，我给你打7折。”
那人立刻回绝：“有钱不买半年闲，我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就自己买一台新挖机了，怎么会租？”
沈薇马上接口道：“第二种方案，咱们来个递减式租金，第一年我按照9折收，第二年打8折，第三年打6折，第四年打5折。算下来也是平均7折。只要双方遵守合同，大家都不吃亏。”
这样算下来差不多也是他要的折扣，但是他如果提前退租的话等于是按市价。
对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笑说：“你这丫头真是精，行，我没问题，只要你老板点头。”
沈薇喜不自禁：“谢谢张哥！”
对方忍不住说：“你这么能干，卖挖机真是可惜了。”
沈薇说：“是吗，那以后张哥有赚大钱的好项目一定要叫上我呗，我帮你当销售。”
对方逗她：“你怎么知道我会赚大钱？”
沈薇笑道：“我会看相，真的！”
等沈薇坐上回宿舍的公交车时，天已经全黑。
机械厂的老板是她男朋友的远房舅舅，为节省成本，员工宿舍都安排在郊区。
她转了两次车才回去，进屋后发现男朋友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厨房的蔬菜还是昨天买好的那几样，一片菜叶子都没洗，看样子是在等她下厨。
沈薇脱下高跟鞋，放下手提袋，恹恹地说：“我累了，吃碗方便面就行。”
说完这个，她也不理他，回卧室直接躺了下来。
老家好多人都劝她结婚，她亲妈，男朋友父母和姐姐。
亲妈急着摆脱累赘，男朋友家里急着忽悠傻子给他们传宗接代。
她才不肯。沈薇才20岁，大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早婚除了方便男人早点有稳定的星生活，对她这样的女人没啥好处。
沈薇早看出来了，婚后只要一怀孕，她接下来几年的日子就是生孩子、带孩子，甚至周而复始。
女人最好的几年全投在里面了。
她挺喜欢小孩，但仅限于别人生出来给她逗。
这时男朋友过来说：“怎么那么懒，饭也不给我烧。”
沈薇背过身，用胳膊肘把他顶开说：“赚钱去了啊，还给你舅舅开了单。”
男朋友说：“早知道不带你来海城了，也不帮你找这个工作了，累得人够呛，脾气也见长。”
沈薇最听不得那个“帮”字，旋即转回身，冷笑道：“帮我?我每天累死累活，你舅舅就给我那么点工资，交通费都不报销。与其说你帮我，不如说我帮你们吧？”
男朋友理亏，忙道：“说着说着就又到钱上面了，现在吃的、住的不都没收你一分钱吗，咋啦，还不满意？”
沈薇原本还想争辩几句，想了一想反而不言语了。
男朋友看看她脸色，似乎有点怯，半晌才道：“要不咱们晚饭出来吃？”
沈薇用逗孩子的语气说：“行，不过我脚疼跑不动。你去外头叫食堂炒几个菜捎回来吧。”
男朋友不疑有它，披上外套很快就出去了。
沈薇见状立即手脚利索地从衣柜和抽屉里拿出几样自己的贵重物件，把它们一起塞到手提包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简陋的宿舍楼。
她早就不想卖挖机了，凭借自己的本事，她完全可以活得更好。
机械厂还有不少提成没给她。
做销售就是这样，老板怕你随时跑路，总要把提成的尾金压在年末，按说只要她再耐心等一个月或许就能拿到。
可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尾金不要，权当给男朋友的补偿，她不欠他的。
当面分手的话，这地界都是他舅舅的人，沈薇担心男朋友万一情绪激动拦住她。
这一次跑不掉，她将来也很难脱身了。
之前的兼职卖保险是为了全职铺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展新生活，离开这个地方。
她连夜投奔了一起卖保险的小姐妹，暂时以合租方式先住下来。
白天她除了跑业务，还抽空去书报亭买份《人才市场报》。
报纸的每一个缝隙她都不会放过。
好工作不少，可都要求学历，只有销售类的要求最低。
投简历的话，邮票和打印钱倒要先花不少，因此她并不是全面撒网。
何况她也不大会写东西，让她把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整成文字，简直要她老命。
沈薇太喜欢眼下的生活了，她喜欢那些宽阔的马路，锃亮的百货商店，高大的写字楼。
每天忙完手头的事情，她都和几个室友轮流抽签今天该谁请客吃饭。
抽中的人有时会打电话叫人过来买单，通常是她们的追求者之一。
类似这样的男人，沈薇有一大把，可她只和他们吃饭。
买完单她就不管了，反正总有源源不断的新男人献殷勤和开单。
横冲直撞的生命力，就是她的天赋。
夏志琪这天去食堂吃饭，竟然看见了一个熟人：杠子叔。
他和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孩在吃饭，那女孩穿得朴素整洁，脸蛋红扑扑，长相就像年代画上的胖女娃，喜庆、端正、结实。
她走过去试着喊了一声：“杠子叔？”
杠子叔喜道：“小夏！”
他随即起身，指着身边的女孩道：“这是我闺女，梁华。”
然后他又转身，指着夏志琪说：“华妮，这是我给你提过的小夏，帮了你爹好大忙的那个！”
看得出来，杠子叔很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看闺女时两眼都在闪闪发光。
夏志琪很热情地问梁华：“你在哪个系？”
梁华大大方方地说：“地理系。”
夏志琪又问哪个专业，答曰：“地理信息系统。”
她张开双臂：“拥抱一下吧，小师妹。”
梁华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立即还她一个热烈的拥抱，说：“我爸说过你好多次，说你有眼光，帮了他忙。”
梁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还非要帮她拎热水瓶。
夏志琪忙说：“我自己行。”
梁华认真地说：“学姐我力气可大了，我一次能拎4瓶呢！”
这么朴实的女孩子，拒绝她简直不礼貌，夏志琪只好由她抢走两个热水瓶。
她迫不及待地问：“杠子叔，你房买下吗？”
杠子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买了，不过转手就卖了，卖给了酒吧里的漂亮女子，叫琪琪的那个。”
哎吆喂，被人截胡了！
其实这房子夏志琪也动过心，但一方面钱不够，二来总觉得自己这样做是趁火打劫，沾人家便宜。
没想到早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也好，杠子叔拿到钱，至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杠子叔还管她要了联系方式，说：“我在海城一个项目上做木工，我媳妇也来了，租的房子就在师大后门，改天你一定要过来吃饭，华妮娘的手艺还不赖。”
叙完旧，父女告别。
夏志琪和梁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一说起大学的生活，梁华就叹气：班长的活儿是干不完的，入党是不知道能不能入上的，晚饭是不好吃的，电话卡是不够用的，宿舍是没有暖气的，对象是没有的，课是没选全的，休息是万万不敢的。
梁华还真是个要求进步的好孩子，夏志琪挺喜欢她。
一个人不管看上去再坚强，也需要友谊的润泽。她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无坚不摧。
第二天傍晚，一个陌生的手机联系了夏志琪。
她的寻呼机已经很久没响过了。夏志琪打回去，但没人接。
于是第三天上午，她又打过去。
这次有人接了，只听见一个慵懒的女声道：“喂？”
那头传来的是琪琪的声音。
夏志琪刚喊了一声，对方立即说：“是夏啊，叫我沈明桦吧，琪琪是我的花名，非上班时间不想听。”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沈明桦说：“杠子叔给了你联系方式，说你和他闺女一个学校的。他在狄先生的一个项目上做木工头子，是我介绍的。”
怪不得，夏志琪想。
只听见她又道：“我也不想绕弯子，你要不要赚大钱？是个兼职，春节前就能结束。你不用天天去，不坐班，办公地点就在海城，那边老板还会给你在酒店租房，会给你配备助理。”
“什么工作？”夏志琪不安地询问。
沈明桦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哈哈大笑：“别误会，不是请你到我们酒吧上班，也不是被老板包养。”
她咳嗽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很严肃：“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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