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川就这样默无声息地看着沈知南。
他并不是在用眼神向沈知南传递什么，那轻抿的唇也不是刻意堵住了什么话没有说。
更像是一种自己说错话之后的轻轻自省，以及他在观察沈知南体会过这句话之后的情绪跟脸色。
沈知南忽然张唇，眼神有些复杂地将头回正了。
裴言川也移开了眼神。或许这从未经历过的体验在降临后，体现在裴言川身上的，就像涛涛滚水，有时连自己也难以掩挡。
沈知南抬眼去看电梯到哪层了，越变越少的数字，仿佛是在倒计时，这段时间里，裴言川看过沈知南的侧脸。
沈知南一直皱着眉，浑身上下散出一种有些抗拒的气息。
快到一楼了，沈知南低声说：“裴言川。”
“嗯？”裴言川看向他。
“都说了你先加我工作号，我们在手机上聊，这面对面的，真是挺尴尬的。”
沈知南应该是在这段时间里想了一些什么，语气毫不掩饰的不开心，仿佛觉得裴言川这句话像累赘。
裴言川为此十分挫败，或许是他过于直接了。
走出电梯时，裴言川没抱希望的说：“沈经理，我能不能不加你的工作号，而是，加你的私人号。”
“我看你真是很骄傲。”沈知南想也没想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裴言川沉默垂眼，一边跟在沈知南身后走，一边拿出手机，点进群聊找到沈知南的工作号添加了好友。
听见沈知南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裴言川看去，看见沈知南大拇指点击屏幕，亮光映向沈知南的脸，沈知南还皱着眉。
裴言川头顶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直灌到心底。
两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沈知南跟裴言川保持着距离，上车时，沈知南扭头看裴言川，眼光僵了一僵。
裴言川还真是单纯直率，郁闷的表情就直接挂在脸上。
察觉到沈知南的眼神，裴言川放轻松了神色，“怎么了沈经理。”
“你坐前边。”沈知南说。他坐上车关了门。
抵达宿舍的时间较晚，裴言川跟在沈知南身后进了屋，浴室里传来陆轩的阵阵歌声，沈知南走去阳台了，裴言川在书桌边坐下，拿出手机看。
等陆轩洗完出来，沈知南也刚好从阳台那边走出来，裴言川拧了一下眉。
陆轩把搭在头顶的毛巾扯下来，“你们回来啦，裴言川快去洗，我困得直想睡觉。”
裴言川起身，经过他身边的陆轩向沈知南使了个眼色。
等裴言川进了浴室，水声传来，陆轩就走到沈知南跟前低声说：“沈经理，我们商量的那事，今晚还办不办啊？”
“我可没答应你。”沈知南淡着脸，“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另外，你要是能跟裴言川友好相处，共同进步就再好不过了。”
陆轩苦了一苦脸，“沈经理，我怎么觉得，你倒是像把裴言川当弟弟看待的？”
沈知南脸色变得惊讶，“有么？”他只是在裴言川身上找到了一丝共同感，沈知南上学时，也不习惯住宿。
陆轩又说：“不过沈经理都这么说了，也算是看得起我，我一定会在做好自己的事之外，帮助提携提携裴言川的。”
在浴室里冲澡的裴言川神色淡然的想，今天还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他低头，额发垂下一根，搭在硬朗眉骨之上，双手搓了把脸，脸颊变得红润了些。
晚上裴言川没被吵醒，应该是沈知南没有梦游。
一觉睡到自然醒，窗外的阳光像有预谋照射裴言川刚睁开的眼，他眯起一只眼，拿过手机看时间。
在屋角对着穿衣镜喷发胶的陆轩一声喝，“醒了？”
裴言川起身下床后看了眼上铺，沈知南不在那儿。
“我等你，咱们一块走。”陆轩瞥他一眼，“沈经理早上班去了，人家可跟我们不一样。”
“嗯。”裴言川进浴室前又说一句，“你不用等我。”
陆轩“嘿”一声，“我非要等。”
刷着牙，裴言川推门从浴室走出来，他要去拿手机。
陆轩看着镜子里的他，“裴言川，你很反常啊。”
裴言川瞅他一眼，拿过手机后又进了浴室。
门刚关上，裴言川将手机一旋，点开屏幕找到沈知南的工作号，输入一句。
【希望我昨晚的话没给沈经理造成困扰】
犹豫会儿，裴言川点击发送。
等沈知南的回复等到中午午休，裴言川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他点开一看。
【没事，你还年轻，不太成熟】
这话裴言川不想再看第二遍，现在好像有一堆死灰落在心头，扫散不去。
“诶裴言川。”
裴言川抬眼，是夏涵跟张梓霞站在他面前。
他唇动动：“你们好。”
夏涵继续说：“马上就要开始培训了，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呢？还没睡醒啊？”
“醒了。”裴言川起身。
肩上忽然搭一只手，裴言川侧头看去。
陆轩朝夏涵笑得很开朗，“不好意思，裴言川是我的。”
夏涵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后，挽着张梓霞走了。
感觉陆轩今天有点不对劲，但裴言川也不想问。
陆轩边走边提问：“裴言川，你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失恋了？”
裴言川摇头。但他隐藏情绪的能力才到八成，陆轩细细考察他的脸，顿觉他虽然做菜的时候很成熟老练，但实际上，内心还跟个少年似的，青春单纯。
陆轩感慨道：“不如你说来听听？诶你女朋友漂亮吗？跟你是同个大学吗？”
裴言川语气严肃正经了，“没有失恋。”意思就是，陆轩你不要再问了。
“看在咱们也算有缘的份上，我就教教你，如果你的情绪轻而易举就能被那人影响，那你就成了那人的狗了。”
这话有点糙，但也算有点理吧，裴言川看着一脸识破红尘的陆轩，没吭声。
下午的培训在一个很大的会议厅，培训内容主要是熟识美更美近几年所推出的美食菜品，听说在培训之前，他们还要签一个保密协议。
走廊上人满为患，陆轩扯了裴言川一把，“咱们快点走，抢个好位置，沈经理也在呢。”
搞得好像陆轩很在意沈知南一样。
这时，裴言川的手机冷不丁震动了一下，他一边快速穿过人缝，一边点开手机看。
看见是沈知南发来的信息时，他心里激涌了一回。
【你之前说的也只是或许喜欢这种类型，为了不混淆你，我可以改】
裴言川思绪有点错乱，但他很快回复了。
会议厅里，搁在笔记本电脑边的手机亮了屏，沈知南敲键盘的双手不停，眼睛却已是往屏幕瞄了两回。
他收手，扭头看向身后的投影，秘书给他一个微笑，他也报以微笑。
拿起手机准备查看信息的那瞬间，会议厅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陆轩第一个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就是裴言川。
沈知南避免跟裴言川视线相交，他低头看手机，看见裴言川发的一句。
【我会注意】
此时学员们涌入，都在找位置坐，沈知南放下手机，一手握鼠标，一手托腮，看着电脑屏的眼光一抬，看见坐在他对面的，是陆轩跟裴言川。
裴言川认真看投影上的字，眼瞳显得透亮。
但很快，他看向了沈知南。
沈知南短暂跟他对视，看破他眼中依旧带着一份沉郁。
沈知南垂眼颔首，仗着他被电脑屏挡着，唇角微勾一笑，裴言川可真是，才说了会注意，又露出这种能轻易被人参透的情绪。
这场培训整整持续了四个小时，结束时已是七点，虽然有些学员坐得有些疲累，但因为秘书言辞欢快，也就可以忽略了。
美更美推出的一系列美食真是挺多，做笔记的话会有很多要记录的，所以散场前，秘书说：“我会把文件都发一份给各位，请各位今晚注意查收哈。”
裴言川将手机屏熄灭，不自觉看了眼对面的沈知南。
沈知南正襟危坐，双眼认真盯着电脑屏幕。
“走走走，吃饭去。”陆轩这话说得很大声。
惹得沈知南朝他们这边看了眼，陆轩就是故意引起沈知南注意的，他得逞一笑后，邀请沈知南说：“沈经理要不要一起？”
沈知南冲陆轩摆摆手，期间没看过裴言川一眼。
裴言川转身跟着陆轩向外走，沈知南又抬眼，看向裴言川的背影。
裴言川是很突出的，虽然他穿简单的T恤，休闲宽松的牛仔裤，但他一八八，又因为头发茂密而蓬勃，并且一点儿也不驼背，而显得观感更高。
会议厅的门被人关上，沈知南也收回了有些茫然朦胧的眼光。
晚上沈知南回宿舍较晚，推开门的一瞬间，热烈的游戏音效声包裹了他，使他彻底从工作氛围中走了出来。
陆轩靠在桌边，脚丫子搁在椅子上扭啊扭，手机横屏拿着，嘴里在说：“裴言川快追追追，把他杀了你就五杀了。”
“在追了。”裴言川沉声说。
沈知南看过去，裴言川懒散靠坐在椅上，双眼盯着手机屏，两手的大拇指滑滑点点。
“沈经理回来了。”陆轩收回脚丫子，穿上拖鞋凑到裴言川身后，“快快快，点塔就完事了。”
裴言川抬眼去看沈知南，他神情有些窘，好像又被沈知南看到自己不成熟的一面了。
“没事你们玩，我去洗漱。”沈知南转了身。
游戏结束后，裴言川放下手机，去冰箱拿了瓶饮料。
陆轩摸了烟盒打算出去抽一根，看见沈知南的睡衣还搭在衣柜柜门上，就冲裴言川昂头说：“沈经理睡衣没拿。”
裴言川昂着头在喝饮料，喉结涌动的同时眼光一瞟，看向沈知南的格子睡衣，柔软的，搭在柜门上。
一瞬间觉得，沈知南他，就好像个蚌，外人不能轻易打开，所以不能看见他的另一面。
门被出去抽烟的陆轩带上了，裴言川走回桌边放下饮料瓶，又转头去看沈知南的睡衣，他仿佛在犹豫什么，喊了声：“沈经理。”
“嗯？”沈知南回了声。
裴言川向浴室那边走几步，又说：“你睡衣忘了拿，里边又，没有浴巾。”
浴室里静默了片刻，传出沈知南沉静的声音，“那裴言川，你帮我送进来吧，或者你叫陆轩帮忙送进来也行。”
“陆轩出去抽烟了。”裴言川走到衣柜边，拾起睡衣。
“那你来。”沈知南顿了顿，“你敲门，我给你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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