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面馆,迟小满像是被陈樾那一大段话吓到了,表情怔住,久久都没说话。
面也没能吃得下去。
陈樾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真正经历过迟小满的生活,在旁观者位置说那么多“不要”,只会显得她咄咄逼人。
她阖了阖眼,轻声补充,
“抱歉,是我说多了。”
话落。
迟小满反而愣怔着眨了眨眼,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像是真的开心。
不是假的,标准的开心。
陈樾不太明白。
而迟小满实实在在地笑了一会,才在声音里带着笑意问她,
“不是刚刚还让我不要随随便便道歉吗?怎么自己还道起歉来了啊?”
陈樾不讲话。
迟小满弯着的月牙眼没有敛起。
她对她说,
“吃面吧,等下面都要凉了。”
轻盈跳跃的语气。
好像对她刚刚的话并没有太多反应,既没有觉得被冒犯,也没有被戳破的不恼。
陈樾仍旧沉默。
她不算是个话少的人,在场时通常也不会有冷场的情况发生。
但这两次见迟小满。
她发现自己就像跟棉花墙壁共处,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得到的回应都是软绵绵的。
不至于生气。
就是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不过这种怀念,也很快被陈樾划分到“不必要”“不冷静”的范畴。
后续餐桌上很安静。
迟小满想着陈樾把两个鸡蛋那碗让给自己,便主动去结了账。
两碗面的价钱没多少。陈樾没跟她争,只在她结账时,安静在她身后等她。
结了账。
迟小满转身,没想到陈樾还在身后等着。
便局促背过手。
眨了眨眼,犹豫着问,
“你……”
你不是应该在香港吗?怎么突然会到这里来?
你现在要去哪儿?
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到底该先问哪一个比较合适。
“我这几天来这里办点事。”陈樾主动解释。
迟小满点头,帮她撩起门口的塑料布,“难怪刚刚那老板见到你,要说你又来吃面了?”
陈樾低了点头,跟着她撩开的塑料布往外走,声音被塑料布的摩擦声盖得很模糊,“因为正好昨天来过一次。”
迟小满继续点头,也没问“你昨天来是什么事”。她们现在也不是能够持续追问对方究竟办什么事的关系。
出了幸福面馆,另一头是每个格子都发着光的高楼大厦,这边倒是些昏暗得只有蓝绿影子的小道。
可能是面吃几口加了两个蛋有点多。迟小满走出来,便不自觉地捂了捂胃。
陈樾看见她的动作,主动提起,“走走吧。”
再陌生也没必要那么剑拔弩张。迟小满没拒绝,点点头,说,
“好。”
快到六月的北京,夏夜还是有些凉,风徐徐吹过来,像软绵绵的花儿。
走到一条上桥的小道。
迟小满被软风吹得人有点迷糊,阖上眼感受了会。
她们走了会,也没想着非要和对方说些什么话。两个人都很安静,但大概熟悉的街道让陌生感渐渐消弭,气氛终究不像吃面之前那么难堪。
“陈樾。”
吹了会风,迟小满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真正开口喊这个名字。但或许是私下里念过很多回,情况比她想象得好,没结巴,也没局促。
“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过得特别不快乐啊?”
夏夜晚风,道路两旁一暗一亮。迟小满的脸隐在鸭舌帽下,显得很瘦,也特别白。
“我没有这么觉得。”
陈樾看她,也跟着她去看桥下晃人的车流,措辞简单,
“只是觉得你变了很多,和以前不太像。”
“那就好。”关于变化,迟小满不否认。任谁看了她从前的样子,都和现在的她联想不到一块。只是说这话的人是陈樾,还是会让她觉得有些不好过。
但她确实也不是从前的迟小满,觉得不好过的时候,会下意识露出笑容,语调也变轻,
“因为我没有不快乐。”
陈樾不讲话。
迟小满不喜欢陈樾的沉默,所以继续解释,像那天为了证实陈樾真的去尼泊尔当志愿者,去列证据一样,把自己的证据也一条一条列出来,
“刚刚我说错了。那些评论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有很多人喜欢我。”
“她们很可爱,会每天跟我说早安午安晚安,会在凌晨守着超话打卡,会练很可爱的字体用各种颜色的笔给我写亲笔信。”
“她们有的把我当女儿,有的把我当妈妈,还会在我打算……打算做些没人看好的事情的时候,支持我,鼓励我,对我说没关系,只要我开心……”
夏夜风凉。
迟小满才吹了会,鼻子就有点堵,
“还是有很多人爱我的。”
“我知道。”
没想到能得到陈樾如此肯定的回答。迟小满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但下一秒。
她就听见陈樾柔柔轻轻的语调,伴着夜风送到自己耳边,
“有一次,在机场,我看见她们举着你的牌子,很冷的天气,很多女孩子,一个个裹紧羽绒服不停跺着脚在外面等你,叽叽喳喳地抱着很大一罐的热可可,要在我路过的时候发给我给我解寒,因为希望我不要误会你……”
“她们都很可爱。”
这是陈樾这段话的总结。至少迟小满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她笑,也想对陈樾的话进行百分百的肯定。
但陈樾又说,
“就像你一样。”
因为那天最后,陈樾还在车里看到,从机场出来的迟小满也没有急着上车离开。
而是在冰天雪地里,和这些女孩一起喝了杯热可可,一起叽叽喳喳地压了一会马路。
就像现在,迟小满因为她的话而愣住,脸上略微僵硬的表情,以及忍不住去抠桥架栏杆的苍白手指,还有不出意料,左手插进衣兜里时握得紧紧的、却仍旧露出来的、结账时从幸福面馆拿的两颗犹犹豫豫要不要给她的话梅糖。
“给我吧。”陈樾主动伸手要了。
“什么?”迟小满躲躲闪闪。
陈樾望着她笑,手心仍然悬在半空。
迟小满没办法继续躲,沉默把自己手心中攥着的两颗话梅糖送了出去,也在第一时间解释,“顺手拿的。”
“我知道。”
陈樾的声音听上去没对她有任何误会。她也没把迟小满习惯性送出去的两颗还给她,而是一颗自己拆了吃了,另一颗顺势就放进兜里。
迟小满看了眼,到底也说没好意思再要一颗回来。
话梅糖的香气从风中送过来。她听陈樾轻轻笑了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搞清楚那句“可爱”的意思,没忍住问,
“你是觉得我在这个时候坚持拍电影很可爱?贬义的那种?”
“为什么不是褒义?”陈樾在侧边望她,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迟小满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陈樾却又开口了,不避讳,也不责怪和怨恨,“你别多想,这是褒义。”
说实话,迟小满不太能搞得懂陈樾。这人究竟是心肠有多柔软有多包容,才能对她这个旧人一句坏话都不说,还里里外外都维护她的面子和自尊。
“为什么?”她没忍住问。
“迟小满。”陈樾停了片刻,像是在考虑什么样的措辞不会让她瞬间绷紧,“是不是连你自己都认为这是件坏事?”
迟小满愣住。
风徐徐刮过来,陈樾问她,“是因为没和我商量觉得对不起我?”
声音也柔得像这阵风,“还是会害怕一意孤行,最后导致爱你的那些人都对你失望?”
今夜所有幼稚的逞强和伪装都被撕破。迟小满怔了很久,不得不承认自己永远都无法在陈樾面前游刃有余的事实。良久,她直视着天桥下川流不息的轿车,缓缓笑,“应该都有吧。”
陈樾没有继续讲话。
通常情况下她意识到别人产生不适,就会及时停止,不会再进行逼问。
只是当迟小满低声向她道歉,语气很真诚地说,
“对不起。”
“这件事我的确没有跟你商量,你就当是我一意孤行不听劝吧。”
陈樾却站在风里望她很久,喊她名字时有很多迟疑,
“迟小满。”
对陈樾此刻的表情有所感应,迟小满察觉到某种微妙的失衡,总觉得下一秒陈樾就会提出一个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周到一点会是——迟小满,其实电影的事你需要我帮忙可以开口。
直白一点就是——迟小满,你有没有想过,电影我们还是可以一起拍?
当然后来回想起来,她也明白这大概率是她自以为是。但那一刻大脑飞速运转,还是坚决裁定她用最愚蠢的方式来进行回避,
“陈樾,我可能得先走了。”
虽然她清楚这种道别太过生硬,哪怕语气带上抱歉,也并不会让陈樾对今夜这场见面产生太多愉快。
准时更新小霓虹的第十一天[眼镜]
心里继续栓栓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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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二零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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