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爱

话音刚落,男生脸色稍沉,喉咙很轻地滚动,想要说什么,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妈亲口跟你说的?”

陈青:“......我姐说的。”

周将泽:“...这你也信?”

“是真的,”陈青哑道,接过男生递来的纸,使劲擤鼻子,“我妈更喜欢我姐,她根本就不关心我。”

从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件事呢?

或许陈惜君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吧。

陈惜君晚归那天陈青根本没睡。

她侧躺在床上,攀着护栏,看陈惜君搂紧姐姐,姐姐在哭,她说别怕。

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是你,不是你们。

明明她也很害怕,她被噩梦吓醒了,她睡不着。可陈惜君看都没看她一眼。被混混要挟的时候她也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可陈惜君又做了什么呢?有人欺负她,她为什么不替她出头?

陈惜君只关心她的病,此外什么都不管。好像只有生病才能得到她的爱。

“你爸妈这几年都在外面打工,”周将泽听李钟说过,陈家祖上有房,传承到陈林源手上,一家人以茶维生,不算富有,但日子也还凑合。“不就是为了给你赚药费吗?”

“我知道。”陈青瘪嘴,欲言又止。

她知道爸爸妈妈很辛苦,如果不是她,陈林源本可以在家休养,而不是带着劳损和骨伤在工地干活。

正因为这样,所以她的小心思就显得那样丑恶不堪。

被毫无怨言地给予了那么多,居然还不知廉耻地嫉妒起自己的姐姐。

她本来就是累赘了,已经让家里人很疲惫了。

她怎么开得了口。

直到被水流吞没,迟来的恐惧和悔意像漩涡将她卷入不可测的深渊,在窒闷缠喉,又劫后余生的此时此刻,

她才恍惚想起读过的某本书曾说,“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会以更丑陋的方式呈现出来。”

“知道你还扔泳圈?”周将泽叹气,“那你现在还想死吗?”

“我怎么会想死!”

“...不会骗我吧?”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陈青很抓狂。

“今天这情景我很难信你啊。”

“因为我忍得够久了,每次只要我生气,我妈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又不是只有神经病才会生气!我就不能有脾气吗!”

其实她也忍得很辛苦了。

只是每次每次,想要不管不顾吐露心境,陈惜君惊恐僵硬的目光总让她想起审判席上的法官。

如果随心所欲过了头,陈惜君会不会认为她有病,又让她去看医生?

她不想住院。

她不想离开家,不想吃会长胖的药,也不想被当成怪人。

“这话你自己对她说。”敲门声响,周将泽径直去开门,门外有三个人,陈惜君,陈意真,还有门一打开,就瞬间弹开的聂鹏。

“我说完了,你们最好把她送精神病院,别祸害我们。”

说完逃似的跑了。

家事容不下外人,周将泽也要走,腿刚迈开,有什么东西挂上来。

陈青结结实实抱着他的腿不放。

“......”

姐妹俩真是一个德行。

“松开。”当着陈惜君的面,周将泽微微阖眼,维持体面。

“我不松!”女生宁死不屈,手脚并用,眼前是妈妈和姐姐严肃的脸,“你替我说。”

周将泽:“我说什么啊?”

“就我刚刚告诉你的话啊!”

“陈青,”陈惜君说,“松开他。”

“我什么都跟他说了,他在我更放心。”陈青犟嘴,“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条件。”

“你说。”

“陈意真不能进来,就我们三个,我什么都告诉你。”

陈意真:“干嘛赶我?”

“反正你别来。”

房门关上,周将泽被迫介入他人家事,头皮发麻,只想速战速决,简单地转述陈青落水的理由和对陈惜君的不满。

陈惜君火都来了,“你怎么能为这种事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你偏心,你还亲陈意真,你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吧。”事到如今,陈青破罐子破摔,“救不到我就救不到,反正我只会拖累你们...”

她躲在周将泽后边,隔了几秒没听陈惜君反驳,刚伸出脑袋。

就见陈惜君从墙角扫帚处抽出一根竹篾。

“我跟你爸每天起早贪黑,就养出你这么个小白眼狼,看我不打死你!”陈惜君来势汹汹。

“你不能打我!”陈青围着周将泽绕圈,“我有病,你刺激我我很容易复发的!”

“扔救生圈不叫复发,我打你两下就会复发是吧,我看这病是给你闹明白了,你给我过来!”

房间狭小,仅容纳三人的过道此刻水泄不通,进退两难。

被当作挡箭牌的周将泽:“......”

“请问,”他捉住衣摆上的手,问陈惜君:“我能先走一步吗?”

“不行!”陈青收肘掰扯。

“出去吧,给你添麻烦了。”陈惜君冷静下来,收起竹篾,“松开他,我只说一遍,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陈青讪讪松手。

门一关,陈惜君坐在下铺,止不住咳嗽,是从肺部深处发出来的那种咳法,陈青赶紧给她顺气,“妈...你还好吧?”

“被你气死了。”女人伸手要纸,擦嘴后慢腾腾说,“你姐说过,你吃了药睡眠浅,要我别打扰你。”

“我进屋的时候,看你一条腿搭在护栏上,还以为你睡了,怕吵到你,就走了。”

俩姐妹虽然看着活泼开朗,情感表达却千差万别。陈意真有话直说,可陈青却敏感内敛。

她本意是解开误会,可说完,低头一看,陈青在哭,哭得很委屈,“我以为你不爱我了。”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我以前怎样?”

陈青说不上来,摇头,“你现在对我像对周将泽。”

很客气,很照顾,像别人家的孩子。

陈惜君不懂她的心思,很轻缓地拍拍她,“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我不想去医院,你别送我去医院。”小孩哭声暂歇,“我真的不想死,我害怕。”

“我们不去医院,”陈惜君坚定道,搂紧怀里的人,“我不会把你再送到医院了,你哪也不去。”

她当初就不同意把陈青送医院。

本来小孩只是暴躁,住院后才搞出什么抑郁。

就算陈青再反常,她也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了。

“你可以帮我保密吗?”陈青仰头,“我不想被姐姐知道。”

“...姐姐也很担心你。”

“我会说的,过段时间。”

“好吧。”

门外战况焦灼。

“你跟我说吧。”陈意真堵在通向客厅的一人宽过道,呈大字防御状,“她为什么要这样。”

泳镜在她脸上留下很深的红色压痕,拖鞋一只粉一只蓝,发梢上悬吊的发夹还在摇摆,明显是睡着了,然后匆匆忙忙赶下来。

周将泽说:“我说了你信么?”

“你信吗?”她反问。

“我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我了解她,比我妈还了解,我知道她有没有撒谎。”

她不知道陈青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疏忽了。

陈青这段时间明明很奇怪,她却没上心,什么都没问。

她还为自己摆脱掉陈青沾沾自喜。

“她之前...寻死过吗?”

陷入自责时,男生又问。

“没有。”陈意真低头看鞋,意识到穿错鞋,脚指头缩拢,很沮丧,“她之前就是很暴躁,也会心情不好,但没这样过。”

起初她们只是觉得陈青很怪。

说话带刺,动不动就冲她。突然要跟着她学画画,画得像狗屎还自信爆棚,睡很少,整宿整宿熬,魔怔一样,陈意真没少跟她吵。

后来陈青的暴脾气愈演愈烈,本来最怕跟别人起冲突的人,闹得跟朋友决裂、被学校警告,甚至还打架。

跟姐姐、同学,地痞流氓。

最后动刀见血,陈家父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时茶馆有位下乡体验的茶亲,听到这事,说自家亲戚是精神科医生,这情况怕不是狂躁或者双相。

茶馆里的随口一提,都会百遍千遍地传到各家各户。

更何况精神科这种敏感词。

村子里哪里容得下伤人的神经病,当时村委挨个走访,施压。迫于压力,也可能是无能为力。

陈林源带着陈青去医院。

“出来了。”陈青从门缝探出一小撮刘海,周将泽拨开拦他的手,“你们聊。”

并没有聊出什么。

因为陈青像哑巴似的一句话都不说,陈意真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再怎么表示自己有多担心、多后悔,陈青也只是梗着脖子摇头。

“你这样我只能认为你复发了,我要送你去医院。”她说。但陈青理直气壮,“妈妈说不会送我去的。”

她又去找陈惜君。

陈惜君只说再观察一段时间,至于理由,妹妹不好意思,过阵子再说。

俩人像是达成什么秘密协议,把她排除在外。

陈意真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但陈青确实为此付出了代价。

她被陈惜君二十四小时严加监管了。

干农活、买菜、洗衣服、做饭,无论做什么,陈惜君都把小孩带着,像腿部挂件,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陈青意外很老实。她好像很享受被陈惜君念叨,陈意真本来也放心不下,主动请缨陪她玩,她拒绝了,说想跟妈妈单独待会。

话说到这份上,陈意真放弃了。

在水里抽筋后,她对游泳失去兴趣,短期内都不想再碰水。

陈惜君和陈青藏着秘密,她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还好有林萱。

她带来一个好消息,说她们想演剧本,缺一个男主角,问她能不能叫周将泽帮个忙,如果周将泽真能来,说不定还能帮她要一个配角。

“小意思。”陈意真当时是这么说的。

而现在,她站在男生书桌前,手柄按键清脆激烈,清掉敌人后,周将泽摘下耳机,语气很冲,“说了不去。”

“为什么?”陈意真不屈不挠,“你小时候不是玩的吗?”

“男主角哎,而且有很多女孩子。”她忽然顿悟,“还是说你其实想当女主角...我也可以帮你问问——”

“闭嘴。”周将泽声音更冷了,“你再提小时候的事,就永远别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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