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手边的行李,李南枝找到寝室楼下代购开学用品的流动摊位,拍下单子,带俩小孩在超市把遗漏的补齐全,然后去测校服尺码,顺便把军训服也领了。
距离六点半的班会还有两小时。
“这样,”李南枝抬起手表,“咱们先逛会儿校园,然后一起在食堂吃个饭,六点原地解散。”
陈意真连连点头。
今日天气晴朗,适宜散步、晒太阳。
宜市多梧桐,宜大附中也承其特色。陈意真步行在宽阔的梧桐大道上,她从没见过那么高的梧桐,白色树皮斑驳脱落,两侧的枝叶深深交错,疏朗又清亮,在地面投下阴影。
日光从树隙洒落,光斑像透明玻璃弹珠,细碎、闪烁。
寝室短暂的话不投机抛之脑后,半小时后,陈意真脑袋只一个想法。
宜大附中也太大了。
刚看到校园地图她还没什么感觉,但当自己一一走过图书馆、篮球馆、羽毛球场、排球场,惊觉自己半小时只走完缩略图上的四分之一时,
好像在读大学。
她这么想,虽然一所大学也没去过,或许只是无法想象这仅仅是一所高中。对比十来分钟就能跑遍的泉中,只有四排读物的阅览室,贫瘠的水泥地篮球场——
宜大附中的图书馆有整整四层,可以在自助机刷卡借书。篮球场不是水泥,而是塑胶,踩下去有厚度,不硬,抓着鞋底,每走一步就嘎吱响。
两者的差距深深震撼了她。陈意真清晰意识到市重点,以及宜大附中这四个字背后的底气和骄傲。
她一直向往着飞奔向前的世界,在她抵达时,竟超乎想象的美丽。
她很想在这儿拥有一席之地,容身之处。
树间的白鹭扑闪翅膀,陈意真举起手机抓拍它飞离的那一刻,望着它飞往广袤蓝天,自在盘旋,而树梢慢悠悠地晃。
*
本想随便逛逛,时间还长,哪想吃完饭,手表上的分针刻度指向一十五。
知行楼三楼,楼梯右转第一间,八班门口,陈意真喘着气往前门一站。
还差十分钟,班主任还没来,但教室早已乌泱泱一片,学生们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教室嘈杂的嗡鸣静了一瞬,看了眼来人,只是普通同学,不是老师。
再安安心心闹腾起来。
普通同学陈意真扫视一圈,靠窗第三排,李瑶指着后座的空位,举手招呼她。
她麻雀似的飞跑进去。
“瑶瑶!”
“你来好晚呀。”李瑶笑,“跟你姨妈去食堂吃饭了嘛?”
“嗯,本来想逛完学校、吃个饭早点来的,没想到学校那么大。”陈意真落座后看向她的新同桌。
没看到脸,因为女生埋在桌上睡觉,后脑勺对着她,一头柔顺光泽的黑长直。
“我们学校很大,这里还只是南校区,要是包括北区,一天都逛不完。”
“北区?”陈意真问,肩膀忽然被人戳了几下,身后男声响起,“就是郊区那个分校区,艺术生都在那边,环境好,虽然进城远了点。”
“坐地铁两小时呢。”李瑶接话,见陈意真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愣愣地盯着她,“我是初中部升上来的,对学校比较熟。”
“高贵的本部人,真羡慕,”身后男生打趣,脖子往前探,“我张谦,前桌你好,你叫什么?”
男生圆乎乎的脸,笑容温和,指关节像藕节,被热得不轻,手里的小电扇按到最高档,刘海往上掀,颇有喜感。
“陈意真。”陈意真忙说,“你俩认识吗?”
“自主招生的时候见过,暑假又在一个补习班。我临安来的,”张谦问,“你呢?”
“他问你哪所初中上来的,”李瑶无奈补全,责备道,“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别去头截尾的。”
“好好。”张谦摸摸后脑勺。
陈意真挺直脊背,“泉中,你们可能没听过,是一所农村初中。”
李瑶:“那你好厉害。”
张谦:“很厉害啊!”
异口同声,毫不犹豫。陈意真摸鼻子,“谢谢,本来我还有点紧张,但能过来读书我觉得好幸运。”
李瑶:“是你值得啦。对了,我们学校专项招生名额也蛮少的,还有人跟你一起来吗?”
“就我一个。”
“我懂,人生地不熟的,但没关系,谁叫我俩有缘呢,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张谦搓搓手,“只要你竞选班长投我一票。”
话音刚落,陈意真左侧,一直“睡着”的女生忽地抬头。
她把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耳朵上,整整四个耳钉。从耳垂到耳廓,扎进软骨。
女生五官浓郁,深邃又冷厉,单眼皮、高鼻梁,齐刘海压眉,然后像看死人那样瞥张谦一眼,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我是陈意真,”陈意真主动出击,“你好,你叫什——”
还没说完,因为女生视若无睹地趴回去,继续抱头就睡。
陈意真:“......”
有点没礼貌,但超级...酷。
她穿着宽松的白T黑裤,气场却强得让人说不出话。陈意真还想再问,张谦抖着手臂倾身吐槽,“这下你知道为什么她身边总有空位了吧?”
“只要给你投票什么事都能问你嘛?”
“啊?”
“我给你投,我的新同桌,”陈意真往左指,“情报,快。”
“...什么新同桌,反正会打乱的。”张谦嘀咕,勾勾手指,陈意真耳朵贴近。
“她叫余秋,宜师附二上来的,据说性格很差,只有脸能看。”
陈意真:“???”
“不是我说的啊,我朋友说的。”
陈意真:“你朋友不会喜欢她,然后被甩了吧?”
张谦比了个大拇指,“猜对了!”
俩人哈哈大笑。
得到她的票,男生又跑隔壁组拉拢人心去了。陈意真朝余秋喊了几句,没应,坐不住,又伸脖子探脑看李瑶。
李瑶正跟她的同桌聊得火热,用一种加密语言,方言。
刚坐下时陈意真就听俩人在用方言聊天,像熟稔已久的老友,只是在她靠近时,李瑶很自然地转用普通话,她身侧的女生对她笑笑,埋头玩手机。
俩人一句接一句,嘴巴相互追赶,在谈论令彼此兴奋的事物。陈意真听不懂,干脆从书包摸出草稿纸和铅笔,趴在桌上,开始画李瑶包上挂着的小卡片图案。
卡上的女明星她不认识,但很漂亮,贴了花花绿绿的可爱贴纸,卡套是浅蓝色。
十分钟后,女声惊呼,“是hanni!”
女生手里拎保温杯,从后门进来,陈意真认出她是隔壁组邻座的女孩。
“嗯?”陈意真扭过头,拿笔指着草稿本,“这个明星的名字嘛?”
“啊...”
陈意真目睹女生眼光由亮转暗,尴尬无措后很快回转,“对,是newjeans的...”
她没说完,因为余光掠过李瑶抽屉那个日专抽绳包,跟李瑶对视,相视一笑。
“你带过来装东西啊?我没装几次绳子就掉了...”
“我妈妈帮我加了一个内衬,还有一个小口袋,绳子也加固了,结实很多,你看!”
李瑶从包里拿出一本活页本,“我用来贴小卡的。”
“这是m5嘛?好小,但好方便啊!”
共鸣的余波吸引了四周女孩们,好几人以陈意真的桌面为圆心开始观赏小卡本。
陈意真仰脖子瞧,各种词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透明带闪、58mm、吧唧、同人展。
吧唧?
同人展?
还有一些英文名,像人名,或许也是队名。但她身边的女孩子都兴高采烈、叽叽喳喳。
这间教室突然变成一个玻璃鱼缸,她置身在外,脸贴玻璃靠近,看鱼类成双成对摇尾巴吐泡泡,却无法看懂它们行为背后的含义。
草稿纸摊在桌上,陈意真收起来,百无聊赖盯着活页本上的小挂件。
银色爱心上嵌刻英文,一串透光淡粉色星星,最下边缀一颗小珍珠。
新世界的美丽渐渐消退,她明明进来了,却好像还在门外。
直到熟悉的声音喊她,把她拽回来,“陈意真?”
陈意真回头,刘微明瞪大眼睛,被张谦一把搂住,“终于来了,哥们,给你留了位,这么熟的人了,选班长不用我说吧?”
“都要打乱班型的,分班考再分到同一个班再说吧。”刘微明没理他,书包塞抽屉,“真的好久不见了,居然一个班。”
“是啊。”陈意真都有点感动了。
男生还是很瘦,眼睛压着鼻梁,又厚又大,白白净净,书卷气更浓了。
张谦:“等下,等下,你俩居然认识?”
“从小就认识了,”刘微明拧开矿泉水瓶盖,说,“她跟周将泽比较熟,暑假他俩一起过的。”
这话把张谦炸得从座位弹起来,他好一阵没出声,眼珠飞转,“可以啊陈意真同学,是我小看你了,居然跟年级第一近水楼台,他是你谁啊?”
陈意真倒不懂了,“他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俩比较熟,从小认识。”
“不是表哥嘛?”
间隙间,李摇不知从哪冒出来,语气真挚、诚心诚意。
刘微明一口水没含住,呛得不轻“???”
陈意真:“......”
头疼。
她不擅长撒谎,所以沉默着挤眉弄眼。
张谦:“你怎么知道?”
“周将泽今天来我们寝帮她搬行李,他妈妈也来了。”
她说得好自然,陈意真扭头问:“你认识周将泽啊?”
“他初中就很有名了。”李瑶回忆,“我初二还在小红书帖子刷到过他。”
“我也刷到过,”张谦眉飞色舞,“就一张偷拍照,是在钢琴室吧,周将泽趴在琴键上睡着了,然后被拍到网上,标题叫‘这就是我们师二的实力’,我还存了图,你们看不?”
他掏出手机,然后问:“但很奇怪啊,他怎么放着宜师附二不读,来这儿?”
“你什么意思啊?”李瑶不满。
“不是啊,这不本部直升更有优势吗,而且宜师抓竞赛,宜附普通升学强,这都不是一个赛道,他不是老徐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吗。”
老徐是他暑期班的数学辅导老师,也是宜师附二数竞教研组组长。
“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也觉得,大佬的选择一般人可不懂。”
他跟李瑶你一句我一句也猜不到什么,转而问刘微明和陈意真,“你俩说说,陈同学,你跟他这么熟,你肯定知道。”
两道视线直勾勾的,但就连周将泽初中是在宜师附二读的,她才刚刚得知。
她望向刘微明。
刘微明叹了声,“特别好懂,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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