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井将车把拧到底，城管的驱赶声混杂在呼啸的风声中，被远远甩在身后。
天色有些暗了，约莫是傍晚七八点钟。
他减缓车速，慢腾腾地挪进幽寂的小巷子。待车身停稳，他跳下前车座，绕到后面清点起剩余的食材。
今天卖得很快，剩下的杂粮面糊也就够摊上两三次饼皮了，看来是能提前收摊。
洛井心情还不错，收拾着锅碗瓢盆往炉子里一堆，煤气阀一关，就转身跃上前车座，把手伸向插在锁孔里的车钥匙。
“哎，哎！老板，这煎饼果子怎么卖的？”
这一声来得有够及时。
洛井扭过头，眼睛直直盯着对方，把那人看得心里发毛。末了，他伸手搭在菜单上，指节敲了敲顶端。
“基础八块，加蛋多一块，剩下的自己看。”
这顾客也没在意洛井的态度，低下头细看了一遍，加了个最便宜的淀粉肠。
数周的锻炼已经让洛井把铲子使得很熟练了，他利落地切开薄饼，塞入纸袋，弯腰递给了等候的顾客。
瞟见即将见底的面糊桶，又舀上来一勺给自己做了份all in版。
兴许因为刚刚下班，一旁的顾客没着急走，他抓着煎饼咬了两口，舔掉嘴角的酱汁，很是自然地向着洛井搭话。
“老板，你怎么想着干这行了呢？”
洛井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咽下嘴巴里的鸡柳。
“兴趣。”
“噢。”
见他兴致不高，顾客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端着煎饼四处乱瞟。
在视线接触到路边黑漆漆的巷子时，他乱转的眼珠彷佛被什么东西钉住了，抬脚径直朝那方向走去。
这古怪的举动令洛井感到奇怪，眼睛也下意识地望向那黝黯的小巷。
那里有一对发光的眼珠，在黑暗中十分瘆人。
猫眼睛？脑子里刚刚冒出这种猜测，下一秒，凄厉的猫叫顺势响起。
铛铛铛——
悠扬的钟声敲醒了洛井一片混沌的脑子。
待他反应过来，四周热闹的交谈声和霞红色的天空都在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寂静的小巷了。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扭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原先抓着的豪华版煎饼果子不翼而飞，变成个还未剥开糖纸的青苹果味棒棒糖。
他又摸了摸裤袋，不出所料，手机也不见了。剩下的物品全放在车上，和那辆老破的三轮一起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
没等他困惑多久，耳熟叫喊的把他扯回现实中。
“头好晕…这是哪儿啊？这给我干哪儿来了？！”
洛井转头看去，正是那个倒霉顾客。
他的表情因震惊而扭曲着，手里的煎饼果子也没了，只剩下根彩色的棒棒糖棍。
这几声喊叫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围作一团，瞄着他俩窃窃私语。
“嘘，嘘。”
洛井上前扯住他的衣服，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拐到个窄路口，见那些犀利的目光不再刺来，洛井松开手，抱在胸前。
“行了，就在这呆着。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看，看见？看见什么？”
顾客缩作一团，害怕地四处打量，看他这鼠样儿，脑子可能还没完全清醒。
洛井不耐烦地敲了敲面前的水泥墙，思量片刻，斟酌地开了口，“你在巷子里看到了什么？”
“巷子？想起来了，我瞧那有个没人要的皮钱包，看着还挺高档的。”
顿了顿，顾客继续说道：“就，就打算过去看看是谁落下的，结果脑袋一晕，忽然就跑这来儿了。”
“钱包？”
“对，一个米色的皮钱包。”
洛井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见他满脸真诚的模样，一时也搞不懂到底是这人在说谎还是自己眼花了。
“咋了老板，你有啥想法吗？”
“没。还有，别叫我老板，我叫洛井。”
“好的老板，我叫李柏，柏树的柏。”
见洛井一记眼刀劈来，李柏自觉说错话，慌忙闭紧了嘴。
洛井又问了几个问题，见这小子是真的一问三不知，便不再作声。
李柏仍旧紧张地四处乱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手机，周围陌生的一切让他很不安。
铛铛铛。
过了不久，悠长的钟声再次敲响，跟着是一段悦耳的纯音乐，从远处飘来。
两人竖起耳朵听着，越听越是熟悉。
“放学铃？”
“对对，工地附近那小学天天放这音乐，就是这个调儿。”李柏附和着洛井的话，眼睛却偷偷瞄着他脸上的神情。
放学时间到了，陆陆续续有趿拉着人字拖的家长从各处走来，赶去接自家孩子。
从表面上看起来，这地方是个老旧的联合小区，那学校正是小区自带的。
洛井自然地混进人流中，示意李柏跟上来。
两人穿行其间，听着周围家长熟络又保持距离感的闲谈。
“…今天是谁来接？”
“没看到呢，估计都没过来。”
“真可怜啊。”
零星有只言片语传入他们耳中，但他们并不知晓其中的意思。
李柏凑近了洛井耳边，低声询问道：
“咱俩跟着这些人走，有意义吗？”
洛井望了他一眼，移开视线。
“没有。”
“那咱俩干啥要跟着这群人走？不应该快点想办法回去吗？”
李柏的声音大了，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又匆忙压低音量。
“老…洛老板，说真的，你其实是在拍综艺对吧，普通卖煎饼的会长你这样吗?你那节目组把我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想看我的反应吗？”
说完，他又向四周张望。“就那个，那个背黑包的。他实际上是摄影师吧，那包里头肯定藏着个摄像机。”
洛井听完李柏这一番自认为逻辑通顺的猜测，有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过了两秒，他忽然笑出声来。
李柏呆愣在原地，看着对方耳侧的银色耳钉在日光下忽闪忽闪的，抬手挠了挠头。
很快，洛井又恢复到原先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望了李柏一眼，轻描淡写地抛出来一个问题。
“你饿吗？”
“饿？这倒没有，为什么要问这个?”
洛井不回话了，抬头看了眼天上还未完全落下的太阳。
这下李柏也反应过来了。
他买煎饼果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现在分明是黄昏时段，按理来说至少过去了一天一夜，他竟然一点也没饿。
不仅如此，他口腔里干干净净的，之前吃煎饼果子的碎屑都没了，而他分明记得自己后槽牙卡了片菜叶子。
“怎，怎么回事，这是，这是穿越了吗？这鬼地方到底是哪儿？”
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攥紧，李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起来。
洛井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抬脚继续顺着人流继续向前走。
李柏犹豫了一会儿，也小跑着跟上去。
两人顺着人流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一栋五彩斑斓的楼房前，楼房外墙上竖着的招牌表明了它的身份：
花朵幼儿园。
虽然名字里带着花朵，这个幼儿园墙上画的涂鸦大多是各种动物，粗细不一的线条能看出孩童稚嫩的笔触。
小区里的幼儿园一般规模不大，扫一眼便能将全局尽收眼底。
洛井抬头向上望，这座四层高的小楼外漆斑驳，铁栏看起来摇摇欲坠。
幼儿园老师领着孩子们走到自己家长面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四周乱哄哄的，尽是小孩尖细的笑声和家长的攀谈声，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前面疯跑，他们的家长就在身后看着。
单从这些点来看，这地方就是个普通的小区配套幼儿园，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洛井没打算直接过去，他走到视野死角里观望，顺手将棒棒头放在了幼儿园墙头。
待家长走得七七八八了，他理了理衣角，径直走上前。
李柏则别别扭扭地跟在他身后，他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地方。
见两人走来，负责接送孩子的女老师也跟着迎上前，当她的目光扫过洛井，倦容一下子焕发出光彩。
“您是哪位宝贝的家长？抱歉，之前从来没见过您，是第一次来接孩子吗？”
完全被无视掉的李柏不满地清了清嗓子，女老师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呀，抱歉抱歉，刚刚没注意到您。”老师赔着笑脸，向李柏致歉。
与老师交谈之际，洛井望了一圈椅子上的脑袋，出了收获数道好奇的视线外，没能看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先生，请问您对孩子的教学方面有任何要求吗?”
洛井回过头，继续说道：“没有要求，如果可以，我能进去参观…”
啪嗒。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一只小码运动鞋从天而降，正巧砸在他和老师跟前。
那鞋子吱呀吱呀地翻滚两下，透明的鞋底亮起来彩灯。
洛井眼睛向上一瞥，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周围人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去，只看见被风吹起的窗帘布后，有一个小男孩半身挂在栏杆外，正好气地盯住地面上的人群观察。
他的脑袋悬在半空，与本就年久失修的栏杆一起摇晃。
那位负责的幼儿园老师立马慌了神，大叫着让男孩赶紧退回到屋内。
剩下的大人跑进幼儿园内寻找结实的布料，其他小朋友不理解这件事情的意思，仍旧笑嘻嘻地朝男孩招手。
见楼底下的人因自己而乱了套，男孩歪了歪脑袋，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洛井第一时间脱下了上衣，将两头绑紧。
不行，太薄了。
他试了试厚度，转头冲着李柏喊道：“李柏，衣服！”
“衣服？衣服！”
对方手忙脚乱地脱掉套头衫，衣领却卡在了他脑袋上。
那些跑进幼儿园寻找床单的大人还没出来，但那男孩的一只手已经开始不稳，他赤脚踩在铁杆上，试图向上爬。
那只光脚踩在生了锈的铁杆上，向下一滑。
下一秒，男孩从高空坠落。
洛井干脆扔下了衣服，朝男孩掉落的位置伸出双臂。
那具高速下坠的躯体直直地朝着洛井所在的方向砸去，却又在转瞬间穿透了他抬起的双臂。
洛井只能睁睁看着那椭圆脑袋落下，向着坚硬的水泥地上砸去。
噗嗤。
一层红白色的浆液溅落在他身上，滑腻而浓稠。
洛井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脑子乱作一团。
四楼，那扇半敞开的飘窗内，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攻第五章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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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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